就间,将那半块玉佩塞入阿萝手中。 秦陆又道:“若娘子能逃出王府,可以去投奔我的友人陈广原。” “你是巫人,在上京无依无靠,恐怕难以独活。但广原兄与我交情甚笃,见此信物,便如见我本人,定然也会助你。” “自后宰门往陈府去,路径如下,娘子且听。” …… 与秦陆分别后,阿萝在后花园里停留了许久。 日辉洒落,身旁镜湖波光粼粼。她坐在大石上,如初至王府时那般,凝望着湖的另一边。 这两日,她经历太多,以至于回想时,每向前揭开一寸,掌温也丢失一寸。想到后来,她只觉手脚发冷,不自觉地并拢两膝。 阿莱钻出,游往裙上,静静注视阿萝。 阿萝抚着它,一下又一下,擦去坠往蛇首的泪水。 她想起,从前蒙蚩在时,总是不允她哭。他说,他是巫疆的勇士,而她身为他的女儿,不论遇见何种危难,都要泰然以应。 蒙蚩离去后,她常常想念他。但她曾经的所有思念,远不如此刻来得浓烈。 阿莱摇着头,连连顶动她的手。 阿萝小声道:“对不起。” 她总感觉,阿莱似乎与蒙蚩一样,看见她哭就心生焦急。可这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哭,泪水却难以忍住。 不远处,攀谈声由远及近,说着陌生的越语。 阿萝循声望去,看见陈家丞领着一名仆役,向此处徐徐走来。 老人精神矍铄、意气风发,仿佛经历了天大的喜事,在与同行人夸赞炫耀。 仔细一看,她才发现,陈家丞着了一袭藏青银纹圆领襕袍,其上织有金线与麻线。金线精致、鹤纹欲飞,而麻线简朴、相形见绌。 阿萝转回了头。 她抹去泪,拍了拍阿莱,示意对方藏回袖里。 在陈家丞与仆役抵达湖畔前,她站起身,往树丛借路离开。 …… 回到寻香阁,阿萝不再哭。 她收好玉佩,便坐在案前,勉力将所有事梳理一遍。 入夜后,阁外突起喧哗,似有不少人在跑动。阿萝无心管顾,只想无人敲门就是与她无关。 倒是这足音入耳,急促如鼓点,终于催着她拿定注意。 她要去找魏玘——要将所有疑问与他说个清楚。 他为何带了她走,又要在这里关住她?他到底如何看待她?他对她的那些好,究竟是不是因为她有用处?还有,秦陆的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通人情,却也在书里学过,人心隔着肚皮,只有张开嘴,才知道彼此的想法。 这是她予他的、最后的一点信任。 念及此,阿萝安顿好阿莱,走出寻香阁。 她立于阶上,向西眺望——那里有杜松指引过的谨德殿,青瓦金檐,是魏玘的居所。或许,杜松又在骗她,但至少,她要先去看看。 夜色茫茫,肃王府灯火如缀。 今夜的天似乎比从前更亮,但周遭却毫无响动,连方才的喧哗声与人声都尽数湮灭。 莫名地,阿萝有些紧张。 她提息,又吐出,定了定心,才走下台阶,往谨德殿去。 “阿姐。”有人自后唤她。 阿萝步伐一顿。 她知道,这些天,每逢亥时,鱼杏儿都在寻香阁外坐着,今夜也不例外。 阿萝不回头,只道:“你又要与我说什么?” 鱼杏儿道:“我看你先前一直望向谨德殿,如今动身,可是要去寻找肃王?” 阿萝道:“是。” 鱼杏儿又道:“你不要去了。” 阿萝不理,提步就走。 鱼杏儿拔高声音,喊道:“阿姐,你找不到他的!” 阿萝这才止步。 她回头,与身后人目光交错,道:“为什么?” 鱼杏儿凝视她,面色平静。 “阿姐不知,但府内已经传开了。” “今夜,肃王有令,命全府典军集结于校场,道是要当众惩处一位典军。” “所以,你去谨德殿,定然见不到他。” 阿萝闻言,心下一惊。 几是惩处一词入耳的刹那,她就想到了杜松的巴掌、秦陆的跪伏,还有魏玘那双冷冽的凤眼。 她心间不安,攥紧指,道:“那位被惩处的典军……叫什么名字?” 鱼杏儿疑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阿萝咬唇,道:“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 鱼杏儿道:“我记不清了。似是姓秦。” 阿萝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如纸。 她顿时生出一种猜测——是魏玘不允她离开,而秦陆要帮她,才受她连累、要被魏玘处罚。 转念间,阿萝回身,快步来到鱼杏儿面前。 她牵住对方的衣袖,脱口道:“可以请你带我过去吗?” “去校场。去那位典军受罚的地方。” 鱼杏儿柳眉一皱,正要推阻,忽然又亮起眼眸,放下了将出未出的手。 她笑得温婉,道:“好呀。” “我知道后花园有条小路,可绕到校场后方。你随我来吧。” …… 这夜,月光很亮,铺往阿萝脚下,火一般地灼烧。 她跟在鱼杏儿身后,穿行于无人的绿径。 四下鸦雀无声。 阿萝记着鱼杏儿的嘱咐,屏住呼吸,将足音压到最低。 若是平常,她与鱼杏儿的行踪定会被发现。可典军集结后,由仪卫代为夜巡。仪卫从前只行仪仗,论机敏,本就不如典军与宿卫。 因此,二人有惊无险,逐渐接近王府西侧。 一檐黑瓦出现在不远处。 黑瓦之下,是一整面石墙,暗沉厚重,独在中央设有门洞。而二人所处的位置,既受绿植隐蔽,又能将门洞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阿萝躲在丛后,看见火光迎风摇摆。 那是一支又一支的火把,受甲兵高举,被风吹得微耸,而甲兵纹丝不动。 火光之中,魏玘赫然而立。 他着了玄金蟒袍,衣袂翻飞鼓动,横眉低目,面庞漠戾如冰。 一名男子匍匐他足下,发冠散乱,衣衫红透,像一片蜷缩的、被人揉皱的布匹。 血腥之气分外刺鼻。 魏玘抬足,用靴尖踢向男子的肩膀。 男子身躯一斜,露出面庞,恰能容阿萝与鱼杏儿看见。 ——那是秦陆的脸。 他双眼紧闭,血污四溢,看上去了无生机。 阿萝按紧双唇,竭力压住惊呼。她双足发软,险些跌在地上,被鱼杏儿一把捞住。 不远处,魏玘唇角一勾。 他撩袍,俯身,伸掌拽住秦陆的后发,轻易提起人半身。 阿萝看见,魏玘的嘴唇在动。 他似乎与秦陆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声音,秦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