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以义女称沈瑶,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若太子顺利登基,他便是从龙之功,若太子倾颓,他也能快刀斩乱麻牺牲沈瑶,将自己给摘出去。 说白了,局势明朗前,沈黎东不会轻易俯首。 * 沈瑶这厢回到沈孚书房后,被哥哥耳提面命一番。 “好妹妹,你方才胆子太大了些,当着谢钦的面敢说自己准头好,你可知谢钦从官多年,所遇杀手数不可数,其中有一年他在茶楼与同僚议事,一弹琴的女子欲刺杀他,被他当众捏断喉骨生生折磨死。” “后一回在宫宴上,亦有人行不轨之事,也被谢钦当场斩杀,你别看他生得好,那双手可是沾满了鲜血。” “任何一个靠近谢钦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沈瑶回想谢钦那双眼,吓得打了个寒颤, “我再也不会了。” 沈孚见沈瑶脖子往后缩,怪可爱的,忍不住怜惜地揉了揉她发梢, “没事了,今日是个意外,往后你们也无相见的机会。” “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沈瑶路上犹在后怕,亏她还觉得谢钦的手骨好看呢,原来是一双阎王手,到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生,一闭上眼脑海便浮现谢钦那双幽深的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没有半点印象。 翌日天光一亮,沈瑶被段氏唤来惠和堂。 段氏记着道士的吩咐,不愿与沈瑶打照面,当中隔了一蜀绣座屏隔绝视线,三两婆子屏气凝神侯在一侧,沈瑶面无表情坐在锦杌听她训话,低头把玩袖口里的刀柄,压根没用心听。 段氏先絮絮叨叨一阵,旋即将认亲宴的事一说。 沈瑶怔愣着,思绪立即被揪住, “认亲宴?” 段氏以为她不高兴,语气沉下来, “没错,你一直养在庄子上,至今不曾记入族谱,姑娘家的岂能做无根之萍?你乖乖配合,沈家自是你的后盾,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于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待将来...”段氏语气顿了一下,“自有你的福气。” 沈瑶听出了段氏的言下之意,她若答应,便能入沈家族谱,否则便当个孤魂野鬼。 沈瑶冷笑一声,这沈字若能摘去,她求之不得,只是细细推敲,这认亲宴何尝不是她的机会? 若寻个契机,不慎当众破了容,逼得太子舍弃她,亦能将自己摘干净。 主意一定,沈瑶语气淡淡,“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瑶自回府不曾唤段氏一声母亲,段氏心知肚明,也不在意。 她上头还有三个女儿,除此之外,还有个金疙瘩儿子。 足够了。 至于沈黎东所说那今后的荣华富贵,段氏连冷笑都欠奉,只要沈瑶不沾染沈家名声,她便阿弥陀佛。 “你可还有疑惑?”段氏语露不耐。 沈瑶听出她在下逐客令,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目光冷冷淡淡掠过屏风后那模糊的身影, “我只一个要求,认亲宴那一日,烦请太太也备一面屏风。” 段氏先是一愣,旋即嚼出沈瑶意思来,气得一口血涌上嗓眼。 欲斥她,门口光影一暗,那道倩影已姗姗远去。 “她果然还是不服管教...罢了罢了,快些嫁出去,我也耳根清净了...”段氏按着发胀的头额在塌上躺了好一会儿方缓过劲来。 * 夤夜谢府。 东南苑的澄风堂点了一盏风灯。 烛火如豆,将书房一隅的夜色给撑开。 书案后靠着一道静默的身影,谢钦阖着眼,颀长的身姿一半隐在暗处,一半瀑在光芒里。 窗牖洞开,寒风灌了进来,月白长衫随风猎动,若不睁眼,凭着这张绝色的容颜,亦是一朗月清风般的男子。 “你准头如何?” “民女准头极好...” 当然好了,隔着那么远的位置,连发两石相继射瞎山贼的眼,虎口夺牙般救了他,准头怎么可能不好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冷漠如谢钦,也不由生出几分宿命般的感慨。 “查的如何了?” 他幽幽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荡。 一黑衣侍者从暗处走出来,躬身禀道, “沈姑娘七岁那年被沈氏夫妇送去岳州庄子,一待便是十年,直到六日前方回京。” “沈家为了将沈姑娘嫁出去,借宣平侯府设宴,让她与京兆府推官家的二公子相看,不小心被太子看上,太子意纳她为妾。” “今日属下跟踪了沈姑娘,发现沈姑娘袖下藏着一把匕首,而且...” 谢钦见侍卫语气迟疑,猛地睁开眼,眼底锐光闪烁,示意他说下去。 侍卫学着沈瑶的姿势,做了个由左上往右下划的动作,“仿佛在试着抹脖子?” 谢钦喉结滚动,眸眼凝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 第4章 认亲宴定在二月初六。余下这五日,沈瑶除了听嬷嬷教导规矩,便是在院子里习刀,庭院寂然,落木萧萧,春风拂去树干弥留的枯叶,唤出新发的嫩芽,不知不觉,光秃秃的枝干上已是薄翠一片。 段氏虽恼她,派来的嬷嬷却是个顶个有本事,沈瑶并未全盘否定,于她有用的,牢记在心,其余陈规陋俗皆当耳旁风。 嬷嬷告诉她,认亲礼结束,便要将她送去东宫,就连嫁妆也草草收拾了一箱笼抬来了碎玉轩。碧云翻了一遍,一盒首饰,十几匹绸缎,没几样值钱的东西。 日子过的悄然,到了认亲宴前一日,却是平地起惊雷,发生了一桩意外。 三皇子遣长史登门,愿以侧妃之礼迎沈瑶过门。 这话无异于将沈黎东架在火上烤。 一边是太子良娣,一边是三皇子侧妃。 侧妃能入宗室族谱,且有谱牒,名声自然比太子良娣要好听,只是太子总归是太子,若将来御极,沈瑶位份也不会太低。 原先是太子要纳妾,如今三皇子掺和一脚,选一家,意味着要得罪另外一家,这是逼着沈黎东站队,对沈家来说是极大的冒险。 沈黎东愁眉苦脸。 沈瑶还是二兄沈孚来探望她,方知道这个消息。 “三皇子与太子是否不对付?” 沈孚苦笑,“何止是不对付,太子殿下乃陛下皇长子,母亲为戚贵妃,三皇子殿下是李贵妃之子,两党几乎是相互倾扎,你死我活,我怀疑三殿下是不乐意瞧见沈家倒向太子,故而抛下揽枝。” 沈瑶明白了,沈黎东现在定是进退维谷,谁也不敢得罪,如此,一旦明日毁容,便如同给了沈黎东台阶下,她也不用担心毁容后被沈家刁难,届时为了躲避风头,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这个“祸水”重新送回岳州庄子,实在不成,再制造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