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当年他离开公主府后,将他的衣服赏给了王瞻,又是给他斟茶,又是给他整衣带。 裴望初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掌心里摩挲,柔声叹息:“殿下的手金尊玉贵,打人时也会疼,为了他,竟也值得你受这种委屈。” 桩桩件件,他心里记得十分清楚,寻常提及总显得小气,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点她一点。 “这是缓过劲儿了,要与我算总账了,”谢及音又好气又好笑,拧过他的耳朵,瞪他道,“你先把正事说清楚,王家的事,你到底有没有留后手?难道真让王旬晖和王瞻生死自负?” 见她要怒,裴望初忙道:“留了留了,我给了王瞻一道诏旨,让他带三千铁骑回太原,又请了胶东袁成鸣去支援他。” 有兵,有士人声望,此事也算十拿九稳。 谢及音心里落地,面上神色稍缓,裴望初垂目望着她,指着自己被拧红的耳朵道:“这是为了王瞻受的,更疼了。” 又装模作样地摆起了狐狸尾巴,知道他是故意要惹她心疼,偏偏又管不住自己心软。 谢及音抬手轻揉他的耳朵,安抚他道:“那时我心里仍记挂着你的安危,哪有心思与王瞻谈别的?他这人是谦谦君子,但做情郎实在是无趣,不及巽之讨人喜欢。” 这话说得好听,但他贪得无厌,绷住了不言语,掌心里轻轻转着一朵金丝桐木刨花。 “这也不行呀?”谢及音无奈,让他附耳过去,含住他的耳垂轻轻添了添,“这样还疼吗?” 如细火渐燃,木刨花在掌中发出折断的声音。 他本意不是如此,只是想多听几句,但是她愿意给,他自然要收。 谢及音附耳与他低声道:“那今晚我与你试一试那一页好不好?只能试一次,不然……你若是还闹脾气,我也不理你了。” 磨了她小半个月都不肯试的那一页,如今仍被折角压在枕下。 此确意外之得,裴望初见好就收,“好,娘娘愿意抬爱,那我自然识相。” 今夜安寝格外早,结实得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抬动的楠木床竟也能被他折/腾出声/响。 幸而宫人都被遣远了,谢及音面红若饮醴,一面攀/着他不放,一面斥他动静小一些。 “我若是慢了,受折/磨的还是你,若只要动静小一些,那倒好说……” 骤然被凌空扶起,谢及音惊呼一声,下意识扶住了床头的木雕。 裴望初低声诱哄她:“松手。” 她不肯松,怕会摔下去。可床头木雕被掰着来回晃,声音反而更大。 最后关头,裴望初本想像从前那样弄在外面,谢及音低声说道:“太医署说,我的身体已经养得不错了,若再过几年,又不知是什么情形。” 他的手搭在她脉上,但她此时脉搏太快,什么也切不出来。 “阿音。” “嗯?” 他很少这样唤她,于他私心而言,这是一种僭越,其实他只想高高地捧着她。 “这是件很辛苦的事,你若害怕,不要为任何人妥协,朝堂上的非议,我会替你摆平。” 鬓发被薄汗沾在侧脸上,谢及音抬手为他理至耳后。 “人有想要的东西,必然也会为此感到害怕,你明白的,是不是?” 她的指腹描过裴望初的眉宇,“生一个吧,我与你的孩子,我想好好待他。” 长夜漫漫,明月皎皎,照进窗棂,金绡帐上银光如浪,久久不息。 次日又起得晚了,堆在书案上的折子已被批复,她随意翻了翻,叫侍墨女官发还尚书台。内侍送来几张诏旨请她钤印,或是官员调遣,或是敕令地方整肃风气,皆与改税有关。 谢及音拿起玉玺,钤在诏旨上,问内侍:“陛下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不自己过来?” 内侍强忍着不去抹额上的汗,讪讪道:“圣上似乎今天心情不错,正在宣室殿与三公论辩呢。” “你说陛下自己对三公?” “啊……是。” 司徒司马司空,皆是世家德高望重之辈。谢及音不说话了,内侍捧着几道诏旨退出显阳宫,识玉悄悄问她:“娘娘要不要去帮一帮陛下?” “他自己捅的马蜂窝,自己折腾去吧,”谢及音忍俊不禁,“他正小人得志,能耐着呢,怕什么?” 谢及音自顾自避暑逍遥,眼见着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裴望初还是没能脱身回来,便先让内侍传膳,另点了几道菜留着,准备吃完饭再往宣室殿去一趟。 她刚拾起筷子,突然心念一动,对识玉道:“昨天柔柔的教养女官说她最近不爱吃饭,你派人去千萼宫看看,若她还没用膳,就把她接到显阳宫来。” 识玉应了一声,派人往显阳宫去,约一刻钟后,教养女官牵着身着紫色襦裙的柔柔走近殿中。 柔柔已将行礼学得十分规矩,只是尚有拘谨,细声细气道:“参见皇后娘娘。” “过来吧柔柔,到姨母这里来。”谢及音朝她伸出手,将她抱到八仙桌旁,问她想吃什么。 柔柔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问得多了,就指了指甜粥和竹笋炒肉。 谢及音将几样南方菜都摆到她面前,柔柔试探着用舀了一勺,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观察谢及音的神色。 这是个天性敏感的女孩儿,与她印象里幼时的谢及姒完全不同。谢及音摸了摸她的头,对教养女官道:“以后千萼宫的三餐都换成建康菜,柔柔吃饭的时候,你坐在桌边陪她一起吃。” 女官恭声应喏。 第81章 有孕 永嘉二年春, 太医署来显阳宫中为帝后请脉。 时春风乍起,杨花逐柳絮,红鲤仰湖波, 抬头忽见百鸟盘旋,久久不去。 老太医再三确认后才敢起身行礼道贺:“皇后殿下身怀有孕,已二月有余。” 虽是意料之中,也是求了一份心安。裴望初给她披了一件披风,随她去廊下看这满院热闹的春光。 “高兴吗?要辛苦好一阵子了。” 隔着衣服, 他的掌心落在谢及音的小腹上, 有些好奇,但更多是忧虑, “可惜我一分一毫都不能替你分担。” 谢及音笑他:“不能分担便罢, 你倒是先替我紧张上了。” 裴望初确实有些紧张,纵然知道太医署医术高明,她的宫寒之症也调理得很好,但怀孕生子这种事, 总归还是在冒险。 天授宫的藏书里有教妇人如何吐纳调养的内容, 裴望初先自己练了半个月,确有五感通畅、气血充裕之感, 并无不适的反应, 这才在晚上睡前慢慢教给谢及音。 见她耷着眼皮坐在床上,裴望初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是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年节的时候不该喝那么多酒,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