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却毫无睡意。 方既清的担忧不无道理,他时隔多年,再到瀛洲,清楚地感觉到物是人非,确实心绪不平静。 不止魏元丰有执念,他亦有执念。 黑夜中,姜屿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缠在手腕上,放置在额头。 丝帕上已经没有施晚意的味道,可它只是这样触碰着姜屿,姜屿的心神便平和下来,思绪渐渐清晰。 十年前,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大邺军根据他兄长在瀛洲的行军路线找过军饷,只可惜无功而返。 乱世结束后,瀛洲有一笔“宝藏”的事儿传开来,引得不少人前来寻宝,加上以魏元丰为首的乱党,估计兄长有可能路过的地方,全都被掘地三尺过。 军饷那么多年都未曾被找到,突然现世,以姜屿对兄长姜岑的了解,必然不会毫无准备,期间瀛洲定有异象。 且兄长用兵极擅长利用地形,因地制宜,每行军到一地必定要仔细查探清楚当地可利用的资源。 若设身处地以兄长的思路而行,走一步算十步……藏军饷之地必定有险阻,教人难以靠近…… 如此这般考虑诸多,姜屿的思绪比之十年前,更加明晰,渐渐便有了睡意。 隔日,姜屿便命人重新搜寻瀛洲这一年来的消息。 下属领命后便退下。 姜屿则是又命人暗中送一封密信给瀛洲节度使,打算见他一面。 · 京城里,陆姝和陆一钊磕磕绊绊地为丁姨娘纳完吉、过完大礼,将婚期定在五月十八——陆仁一年的丧期结束后十日。 这样即便两个孩子没办法参加她的婚礼,外人也无法对丁姨娘横加指责。 以两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考虑的相当妥帖了。 三月底,宅子收拾好,丁姨娘便要搬出陆家。 她特地托婢女过来请示,是否可以向施晚意拜别。 施晚意想了想,并未拒绝。 丁姨娘,现下该称呼丁芷芙。 丁芷芙一来到三院堂屋,便盈盈拜下,一连拜了三次,方才直起身,感激道:“夫人大恩大德,芷芙无以为报,日后必定早晚为夫人和姝姐儿诵经祈福。” 施晚意婉拒,“那倒不必,我本就福缘深厚,再多易折寿。” 丁芷芙噎住。 而施晚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红润的脸庞,若有所思。 丁芷芙被人这么直盯盯地看着,颇不自在,微微垂下头。 施晚意问:“丁娘子,以你对陆仁的了解,他年少时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吗?” 丁芷芙不解地抬头,“您是指……?” 施晚意举例道:“譬如……特殊的印记,书写的习惯,亦或是对他影响深远的东西,最好是外人不容易知晓的……” 外人不知晓的,丁芷芙咬咬唇,“我不知道夫人想知道什么,不过陆仁从前送给我的东西,我还留着。” 施晚意微一挑眉,打量她,“你竟然没毁了?” 丁芷芙生怕夫人误以为她是因为在乎陆仁,连忙解释:“我原打算带出去毁掉,也算是彻底告别……” 仪式感,施晚意了然,“既然如此,不若留给我。” 丁芷芙迟疑。 “怎么?不舍得?” 丁芷芙摇头,“我只是不想夫人看见那些东西伤心。” 伤心的人已经走了,施晚意淡淡道:“你多虑了,我只会恶心他。” 丁芷芙:“……请夫人派人随我去取。” 施晚意便叫两个婢女跟她去后罩房。 一盏茶后,婢女抬着一个不小的箱笼回来,“哐当”放下。 施晚意示意她们打开。 宋婆子守在施晚意身边,皱眉看着箱笼敞开后,满满登登的各式物件,有些极有年头,有些还是新的。 施晚意略过那些物件儿,直视信件。 极厚的一沓泛黄的信封,蜡封已经撕开。 另一沓相对新的信封,蜡封仍旧紧密地粘合,应是这些年寄给丁芷芙的。 “啧啧……” 施晚意隔着丝帕,捏起几封没打开的信封,嘲笑,“嬷嬷,您说陆仁要是知道,他一片深情被人弃若敝履,连看都没看过,得气成什么样儿?” 宋婆子嫌恶地看一眼那些信,又心疼地看向自家娘子。 她的娘子又何尝不是一腔深情,被人弃若敝履? 宋婆子不忍心,“娘子,您何必自虐?” “自虐?” 施晚意盘腿坐上炕,懵了一瞬,大大咧咧地招呼婢女给炕上铺布,将那些破烂倒在布上,又招呼人给她拿零食,端茶水。 主仆二人完全没在一个频率上。 宋婆子一腔疼惜付诸东流,站在炕西头离那些东西最远的地方,干巴巴地问:“娘子,您这是要作甚?” 施晚意屁股也不抬,往旁边儿蹭了蹭,伸手拍了拍空出来的地儿,“来,嬷嬷,上来坐。” 宋婆子不想靠近那些东西,僵持。 这时,婢女进来禀报:“娘子,丁娘子即将离府,姝姐儿和钊哥儿都去送了。” 施晚意随便“嗯”了一声,继续催促宋婆子,“嬷嬷,您快来啊。” 宋婆子皱眉,“娘子,您到底是何意?” “以毒攻毒,骂他丫的。” 宋婆子:“……” 越是临近原身想不开的日期,宋婆子越是整个人紧绷,无论施晚意如何劝,都没办法消除她内心的恐惧。 她担心的是施晚意,可也意味着她没办法摆脱陆仁的影响。 原先施晚意想,只要她安稳地过了四月初八,宋婆子应该就会慢慢放松下来。 可现下正好得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比两个女人一起骂渣男更容易脱敏的? “嬷嬷,来嘛来嘛~” 施晚意撒娇。 宋婆子拿她没办法,缓缓靠近,上了炕。 施晚意亲自拉过炕几,又给宋婆子倒了杯茶,然后蹲在她旁边,看着那些信封,思考,“从哪一个开始呢?” 宋婆子绷着脸,并不能心宽到给她建议。 施晚意便伸出食指,边在虚空中轻点,边在心里默念: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哪个,我就选谁…… 她手指指向其中一封,“就这封。” 施晚意拿起来,“嘶啦”撕开,看了一眼上头诉衷肠还句句表现自己委屈求全的恶心话,“陆仁这王……” 话说到一半,刹住,急转弯改口:“忘恩负义的人渣!” 好险,差点儿就口吐芬芳。 宋婆子没注意到她话中的转折,抽过那信,匆匆一扫,气得叱骂:“无耻之徒!活该他死得难堪!” 施晚意挪到宋婆子身后,边给她揉肩边附和:“对!活该!” 宋婆子火冒三丈地又撕开一封,看一眼就忍不住大骂一句。 施晚意小蜜蜂一样,趁着她骂人的空隙,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