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灯架左右扑腾着,灯芯滑落, 只剩下豆子大的微弱光芒闪动。 那灯影恍如此时鬼气汹涌着染过面颊的师尊一般虚弱,鬼气如此完全真实浮现,师尊性命危在旦夕。 但见他手中已经扣着一枚深红丹药,那是用来自尽的赴死丹。 “长夏。”师尊仍有话要交代。 “师尊!”顾长夏更大声, 这话让师尊气得露出临死前也揍他一顿的暴躁表情。 她不觉一笑,粉色药丸弹指挥动。 咻的声音。 大师兄也出手, 啪地将师尊扣着的丹药打飞, 咕噜噜滚落在幽暗的桌案之下不见了踪迹。 “你们两个逆徒!” 落枫尊者气得脑仁疼, 好在为防不测,他多准备了几枚赴死丹。 他立即第二枚扣在手中, 却忽然疑虑的声音。 冰雪般入口即化, 暗含浓郁花香, 本以为不过是一颗女孩子服用的养颜丸。 那药性散入脏腑后, 竟火速归入丹田,崩腾不休四处作乱的鬼气,如被摁住脖颈的凶兽, 竟安静了下来。 灯芯被从油中捞起,昏黄光芒中,食指压住唇的柔婉女子。 那张宛如白梅似的秀美脸孔, 仍如当初从隔壁攀过围墙来寻他出去浪的宁儿一模一样。 这破丫头, 也不知哪儿寻到如此良药。 有了这一丸药, 他便又能压制鬼气一二百年。 落枫尊者就地打坐,闭上眼睛前,忍不住还是盯了一眼正在跟她三师妹一样混账,一盏盏灯摆出来,正在点灯的青衣青年。 “尘儿,你与你三师妹的事,我看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还可以多活一二百年,落枫尊者觉得,他还得多盯着点。 “是,师尊。” 那小子还笑。的确,他这做师尊的出尔反尔,是有点不要脸。 落枫尊者怒瞪两个不懂事的,还在摆灯盏,并且还跪地开始除尘的两个混账弟子。 “灯盏撤了,你们都退出去。我调息三五日功夫,再唤你们来见。” 他一甩袖子,尘儿自己主动飘出去了。 门合上,只听在走道里尘儿喊青玄过来吩咐。 “师尊有令,青芒山自即日起戒严,任何人不得通传不许上山。” 这臭小子还矫传他旨意。 落枫尊者心想,迟早有一日要他被这两个不成器的给气死。 不过近日他得全力吸收这药力,或许能多压制鬼气几年。 因此,他也没拆穿,只当默认了。 但是眼见着长夏也不省心,她竟然掏出金针袋,摆在了环绕一圈的明黄的灯光下,坐于他对面。 等外面大阵嗡的声音升起,尘儿进屋以后。 只见长夏那丫头,捧着一个卷轴递到他跟前。 “师尊你先看着。我出门去静静心!” 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崩着双肩,出门就在庭院的雪地里打坐,试图以冰雪刺激她自己静心。 落枫尊者本心只想赶紧掌控那玄妙药力,不敢辜负弟子给他寻来这良药。 故而那卷轴摊开在身前,他不过微微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随即又猛地睁开眼,看了那卷轴一阵后。 他肃然神色拾起卷轴,捧在手中细读。 很快,抬眼看向面前正坐的大弟子。 青衣青年冲他微微点头。 “师尊可还记得当年三师妹…随我一起从花蝶城回来,所遇秘境。我当时得到了凤灵琵琶,而三师妹得到了一卷医书。” “医仙凌泉公子传世之作?” “不错。” 落枫尊者微露激动之色,鬼气完全祛除是他此生想都不敢想之事。 只是,这卷轴之中所提金针之术需达到风过无痕之境,这是医仙方能达成的境界。 五六万年前的医修大能尚且没几人能做到,何况长夏区区一个学医几十年的小小医修。 而这百香丸,服用后需得立即佐以金针之术,才能彻底祛除体内鬼气。 否则,便只能暂时压制鬼气一百年。此后哪怕多服用,也不再有药效。 亦即,每位修士一生只有一次完全祛除鬼气的机会。 眼见这机会在眼前流失,便是早已心境平和的落枫尊者,不禁也有一丝惘然。 “师尊,三师妹有办法达成风过无痕之境。只不过,此术她第一次为人施针,又是遇到师尊,难免有些紧张。” 落枫尊者有些不信。 这种针灸至高境界玄妙至极,常人研习一生也未必能参悟。 长夏那孩子是有些聪慧,但不至于区区七八十年时间便能掌握。 吱呀一声,浑身冷气的秀美女子进屋,满脸似如冰雕,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雪白的小脸。 只是对视那清冷双眼,落枫尊者便觉得。 这孩子或许真的有这份本事。他不觉心中一阵澎湃,宁儿若是在世,见到自己的孩子如此有出息,不知该有多高兴。 落枫尊者将卷轴卷起,搁在身边。 “长夏,你尽管平常心施针即可。” 修真之路艰难,活到他这把年纪,早已至生死与度外。 “便是稍有闪失也不怕,为师修为高深,亦可为你补救一二,你不用太过担心。” 这宽慰的话,顾长夏完全不信。 反而修为越高深施展这金针之术就越艰难,稍有不慎,师尊命就没了。 到了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还是想起针灸之术或许已经达到风过无痕之境的连瑭。 因而对师尊言明了此事。 “只是,师尊,此术尤其危险,稍微动动手脚便能留下无法治愈的暗伤,连师弟此人,我…有些信不过。” 大师兄在一旁沉默了一阵也点头。 “师尊,我亦信不过他。” 落枫尊者对宗门弟子了解都不甚多。这个连瑭他有几分印象,还是这小子替焚情尊者拍散那压制鬼气的药丸。当时还稍微有几分好感,只是从这小子冰冷的眼神,他亦看出,这是个胸中是非观念迥异常人之人。 如此危险之术被这种小子来施为,落枫尊者亦信不过。 “施针吧。” 落枫尊者对两名弟子如此说话后,便解开衣衫,闭上了眼睛。 明亮灯光下,顾长夏擒住金针在手,微微闭眼后睁开,便开始施针起来。 门外青玄猫着腰,盯着院子各处。 他生怕院子里积雪压弯枝头发出声响,生怕不懂事的小童子突然喧哗,生怕那呼呼寒风太过吵人,惊扰到屋中几位。 当得知尊者有救时,他便打定主意,不允许任何一点声音发出。 整个寒竹轩静悄悄的,风灯在廊檐下轻轻摇动的声音,亦被青玄敏锐地压住。 雪花越来越大,风却渐渐平息下来。 无忧无虑的雪花,在柔风中轻舞,静静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