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专门用于安置废妃的寺庙。 大总管点头赞扬道:“先帝果然宽厚仁慈。” 陆清玄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当时朕站在先帝的床边,先帝对朕说,把后宫的一百五十九个妃嫔都钉死在陵墓里,并挑选宫女太监各两千人,送入陵墓陪葬。” 大总管睁大了眼睛。 他思绪纷乱,一时之间,无暇探究陆清玄为何会与他闲聊,只是喃喃道:“陛下圣明……” 两人聊了一会儿殉葬的话题,陆清玄的心思渐渐转移。 他手上的奇异触感消失。 他满意地低头批复奏折,心想,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她让他的掌心燃烧,而是他自己,让自己的掌心燃烧起来。 他喜欢稳步有序地前行,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跳跃在常理之外的感受。 他拿起下一份奏折,上面写—— 微臣已经查明,大小世家,近年来皆有使用活人做人殉的风尚。以下为参与过的世家名单。 陆清玄逐一读过,提笔,准备批复。 奏章的最后一行写——倒是夏家,竟然没有使用人殉。 他的动作慢下来。 他透过夏家,想到了她的发髻和钗裙。 想到了她站在树影下,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说:“陛下,不是谁都喜欢当一只猫。” 想到了她默不作声推过来的烧鹅。 想到了她平静地说:“陛下心里显然不是这样想。” 仿佛有谁点燃了火焰,陆清玄掌心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 他轻轻地垂下眼睫。 他没有再闲聊,而是忍耐着这样的感觉,一封又一封批完他的奏章,直至月华初上。 …… 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夏沉烟见外头春意正浓,就带着宫女,去御花园中赏春。 她偶遇了庄美人、顺妃李安淮,以及她们的宫女。 她们的宫女在放纸鸢。李安淮坐在八角亭中提着笔,像是在作诗。庄扶柳坐在她身边,正在读一本医书。 夏沉烟一走近,宫女们就纷纷停下来行礼。 庄扶柳放下医书,起身行礼,笑问道:“娴妃娘娘可要进来坐坐?” 夏沉烟想到她送来的香囊,点了点头,迈入亭中。 李安淮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时不时瞥她一眼,夏沉烟早就习惯这样的打量,没有太在意。 她和庄扶柳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喝了她递上来的两盏茶,便起身道:“我去别处再逛逛。” 庄扶柳连忙起身送她。 夏沉烟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李安淮放在桌上的诗笺。 樱粉色的诗笺,上面是一首宫怨诗,字里行间却写,愿如纸鸢飞出宫墙。 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读完,就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走出八角亭。 庄扶柳送完她回来,看见李安淮攥着诗笺,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庄扶柳:“什么什么意思?” 李安淮:“她看着我的诗在笑。” 庄扶柳满头雾水,她拿过李安淮的诗笺,读了一会儿,判断道:“她应该是觉得你这首诗写得好。” “真的吗?” “应该是。”庄扶柳说,“她无需矫饰,对着不喜欢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微笑。” 而且这首诗确实写得不错。 李安淮心下蓦然松了一口气,注视着自己诗笺,心里想,她也觉得不错吗? 李安淮的心情变得像今日的阳光一样好。 …… 陆清玄今日叫了几个心腹臣子,在御花园中赏花谈事。 他喝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在御花园中闲逛的夏沉烟。 说来奇怪,现在正是春季,御花园中花木勃发,万木苍翠,她又穿着一身竹青色衣裳,本来应该隐在葱茏的草木中,让人遍寻不得。 但他就是一眼看见了她。 她和他的距离还很远,正在侧头与宫女说笑。她的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看上去心情正佳。 他记得,她身边这个宫女是叫含星,她对着这个宫女笑得最多,比对他笑的次数还多。 他旁边的大臣注意到他动作的停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个宫中的妃嫔。 距离太远,他们判断不出是谁,但仍然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 宫女说:“娴妃娘娘,那里好像是陛下。” 夏沉烟望过去。 隔着春天的日光和盛绽的繁花,她对上陆清玄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触,片刻后,各自收回视线。 夏沉烟说:“走吧,陛下正在接见大臣。” 陆清玄说:“继续说药堂的事情。” 夏沉烟不急不缓地向远处走。 陆清玄不紧不慢地喝茶。 他的掌心又开始发烫,陆清玄垂下眼睫,在杯盏中看见自己面容平静的倒影。 政事要紧。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而且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受。 然而,为什么越是这样想,掌心就越是发烫? 甚至想再抬起头,去捕捉她离开的背影。 …… 大总管看见陆清玄如同往常一般勤勉。 他在还是太子时,就维持着这样的作息,十几年过去,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这天傍晚,他较早地处理完奏章。 大总管询问道:“陛下可要传膳,再传敬事房的人来?” 陆清玄顿了顿,说道:“去仁寿宫,朕和太后一起用膳。”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拜望他的母亲。 坐上步辇时,他却想到了那些绿油油的绿头牌。 想到他第一次迈入她的寝宫,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发现她的僵硬,问她是不是在害怕。 她脊背挺得笔直,故作平静地说:“没有。” 如果是现在,她会怎么做? 会躲开吗?会面无表情关上殿门?还是继续说:“没有。” 大总管发现陆清玄在微笑。 他坐在步辇上,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远处,唇角挂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大总管这次没有再问陆清玄在笑什么。 他觉得,显而易见,陛下一定是想起了娴妃娘娘。 …… 夏沉烟今天来拜见了太后。她想要告辞离开时,太后留她下来用膳。 夏沉烟婉拒几句,太后笑道:“倒是没什么人再来陪哀家用膳。” 夏沉烟心中微动,没有再推脱。 才传了膳,太监来禀报,说陆清玄也要来。 夏沉烟倒是不好再走了,太后和她聊了两盏茶工夫,陆清玄便到了。 他看见她在这里,似乎也有些意外,下意识望过来。 夏沉烟起身行礼。 陆清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一身烟青色衣裳,发髻随着行礼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