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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雨夜,庄里来了一对父子,都是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儿子年只五岁,看上去和一只小老鼠差不多。父亲三十五岁,不会甚么武功,正是年轻的张弃。
张弃道自己本非江湖中人,而是京兆一名铁匠,赚钱在东市买了铺面。张弃手艺精湛,喂饱一家老小绰绰有余,生活算得上平安快乐。
他性格耿直,某次不巧得罪了一名亲卫。本来赔礼道歉也就算了,但他偏偏不服,将那亲卫讥笑一通。
亲卫官职虽算不上大,但和权贵多有来往,仗势欺人,对百姓跋扈惯了,一怒之下带人砸了铁匠铺,又趁张弃出门,把他父母妻子杀个干净。只有五岁大的儿子躲在箱中,没被发现。张弃悲痛欲绝,带着儿子一路奔逃,最终投奔到拂柳山庄。
讲到此地,柳銎停了一停,往山下眺望。主屋位置选得奇巧,从窗户恰好能望见灞河。两岸杨柳千条万缕,织作一片绿云,渔舟唱晚,河面金光点点,几十年间从未变化。张鬼方强撑着站起来,也走到窗边一看。
柳銎偏头笑道:“怎样?”笑容中竟有些怀恋之意。张鬼方念及此人是杀他祖父和母亲的仇敌,心里只觉厌恶,冷道:“这些尽是你一面之词罢了。”
柳銎又是哈哈一笑:“我问你景色怎样。”张鬼方不响。
柳銎哼了一声,接着说:“那时我新婚不久,内人刚好怀了孩子。听他说得凄惨无比,我俩当下便义愤填膺,请他在山庄暂住,又问他是否需要人力财物,我俩愿意帮他报仇。他却一样都不要,说,如今有个容身之所已经很好,不求别的东西。
“听他这么讲,我恨铁不成钢,还有点看不起他。我想一个人要么一直做英雄,要么一直做孬种。得罪亲卫时逞英雄,害死一家老小,该报仇时反而做孬种了,这算怎么回事?但他既然投奔山庄,我也没有撵他走之理,让他在厢房住下了。
“没想到一个月未过,他父子两人住到第二十七、八天的时候,京中突然发生一桩命案。那亲卫府中三十六口人全部惨死在家,一个不剩。我不由得好奇,问他说,是哪位江湖好汉帮他报的仇?
“张弃说,他若有道上的朋友,便不至于借住在拂柳山庄。我又问他,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在饭菜井水里下了毒药么?他说他一点儿都不屑用这种办法。他以前打铁为生,虽然没练过武功,力气却不小。他独身潜入那亲卫府中,首先扮作传话小厮,把不会武功的老人、女眷,一个个地引出来杀掉了。然后他在窗外学蛐蛐叫,那亲卫两个儿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跑去院里捉蛐蛐,也被他一刀封喉。
“到得子时,府中满门良贱都已死绝,只剩亲卫一个人。那亲卫还浑然不觉,夜里叫一个丫鬟侍夜。张弃提两把刀走进屋里,满头满脸鲜血淋漓,对那亲卫说,你家只剩你一个人,我家剩一个失恃幼子,剩一个鳏夫。谁都没有帮手,今夜正适合一决死活。
“那亲卫在军中日日操练,按说武功比张弃强得多。张弃偏偏凭着蛮力,九死一生地打赢那亲卫,活着回到拂柳山庄。我一听这故事,顿觉张弃不仅有勇有谋,更是血性十足的好汉,是当世的奇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