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异常温柔地笑了笑:“——换句话来说,我在惩罚您。”
阿祖卡从来都不是什么脾气温和、宽容大度的大好人,当他真的生气时,哪怕是奥雷和玛希琳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
出乎意料的,黑发青年分外冷静地默默咽下苹果。他放下餐勺,擦了擦嘴,然后向身边理所当然地张开手臂:“阿祖卡。”
金发术士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您这是在冲我撒娇吗?”
“我看不见。”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安静地失着焦距,蒙着一层方才被他亲出来的水雾,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怜:“你说过如果我惹你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拥抱你——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良久,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叹了口气。很快诺瓦感到身上一暖,有人将他搂进怀里,泄愤般揉乱了头发。
随后阿祖卡忽然听见怀中人开口道:“我说谎了。”
“……嗯?”
“之前治疗眼睛的时候你问过我,是不是害怕黑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时我说谎了。”
救世主微微一愣。他垂眼一看,便瞧见自家宿敌正尝试着将下巴慢慢抵在他的肩膀上。
对方似乎不常做这种事,以至于显得有些僵硬,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像是一种随时可能收回的试探。
他低下头来,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头发,用手掌温柔抚摸着自家宿敌的背脊。
“……或者说,我的说法不够严谨。”那个人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对此感到……厌恶,抗拒,与恐惧——我推测这是一种难以自控的应激反应。”
诺瓦感到抱着他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一点点抱紧了他,十分令人安心的力度。您想和我聊一聊吗?对方近乎耳语地轻声问道。
“我的大脑里曾经长了个东西。”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示弱,除了些微本能的不安之外,他很难因此产生类似于“羞耻”的情感。也许是因为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自救方略,不论是针对谁的。
觉察到对方的手指忽然紧了一瞬,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不是这具身体,是我真正的身体。”
“医生对此束手无策,甚至判断不出来它究竟是什么,只能当成肿瘤来治疗。”
他深吸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然后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肩窝里,手指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抓紧了另一人背后的衣物:“但是随着它一天天长大,它开始压迫我的脑部组织,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
——先是产生焦虑症状,然后开始产生幻觉。随着时间推移,他一点点失去了躯体行动能力,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失去了思维逻辑能力,最后只能躺在病床上,于彻底死寂中等死。
“一片黑暗中,我无法思考。”抱住另一人肩膀的手指一点点缩紧,他强行压抑住近乎本能的恐惧,只能平铺直叙地描述道。
“——我甚至无法思考。”
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
诺瓦被人箍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为这缺乏深思的、甚至前所未有拙劣的谋略。他干脆更加简单粗暴地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带着一种冷酷残忍的天真意味:“……所以我现在需要咖啡,它对我来说是一种高效便捷的安慰剂,帮助我继续思考,从而达成效率的最大化。”
见人陷入沉默,他试探着用脸颊轻轻磨蹭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我再次暂时失去了视力,而你说过你爱我,你不能这样……”
“所以这就是您不断透支健康的理由?为了所谓的……‘效率最大化’?”救世主突兀地打断了他,声音压抑且危险地在他耳侧响起:“哪怕代价是长期的失眠、头痛、心悸……乃至更多更剧烈的戒断反应?”
——这些该死的自毁倾向究竟从何而来?他并不认为仅仅只是源自对于病痛的恐惧。
“我没有透支健康,只是咖啡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诺瓦皱眉反驳道:“不能思考我会死,无法工作我也会死,我只是希望在清醒时刻能够最大限度地——你!”
尾椎炸开剧痛,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下,沉闷的痛感顿时顺着难以启齿的部分向上窜。
阿祖卡面无表情地将人按住,任由对方应激般气急败坏地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每当您确保一次七小时睡眠,咖啡禁令就会缩短一天,否则和您的咖啡彻底说再见。”他平静地垂下眼睛宣布道:“彻底没得谈了,先生,冲我撒娇也没用。”
诺瓦:“……”
他真切尝到了齿间的铁锈味,但是那个人一动不动,甚至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后颈。
……话说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可笑的方式和人谈判,失败后又恼羞成怒地来上一口?太幼稚了,他慢慢松开牙齿,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神智是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