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濡湿手指时慕容潇一愣,转而放下茶壶用丝帕擦拭手指,才不在意笑道:“竟有些不习惯了,倒个茶水也笨手。” 呼那策本想着拿到清心莲就要赶回炎地,只是慕容潇早已备好酒宴,说一别多年难得一见,狐君又是第一次来昆仑玉。 若是这般走了会叫旁族觉得凤族礼数不周,让他们再多留几天。 本是无所谓的姬眠欢几日下来,忽的就不那么想探听凤族的八卦。 只因慕容潇日日都要请呼那策叙旧,扔了两只小云雀让它们带着姬眠欢玩乐。 这昆仑玉说得好听,玉石之山一般,可姬眠欢只觉得四处光秃秃,莫说比起湖泊灵草遍地的灵镜,连炎地也比不得。 早已忘记哪只狐狸,平日里叫嚣着干燥无水之处最好。 他转悠了几日,终于忍无可忍拉住呼那策的手,对前来请呼那策小酌一杯的仆从道:“哥哥今日病了。” 这般睁眼说瞎话,呼那策和那仆从面面相觑,只见这狐狸拉着呼那策的手可怜兮兮摇晃,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哥哥,我不想独自在这里。” 姬眠欢以为呼那策难免犹豫,没想到他却立刻皱起眉向仆从说了几句。 姬眠欢偷偷支起耳朵听,只听到最后几句道歉之言。 待仆从走后,他眼巴巴凑到呼那策身旁想粘一会儿,却被呼那策压着手腕摸了摸脉搏。 他眨眨眼,见呼那策敛眉不解,口中困惑道:“也没什么大碍,青羽叶吸收得干净,脉象平稳,妖力也通畅。” 原是以为他病了?姬眠欢哭笑不得,却更觉得心里一软,他拉过呼那策的手哼哼:“我可没事,也对,我这般不身娇体弱,也不是你那个小凤君,怎么好每天占着哥哥呢?” “在昆仑玉待着闷得慌?”呼那策收回手,总算了解了姬眠欢无病呻吟的病根。 那狐狸开始还不松口,见呼那策作势起身去找慕容潇,这才拉着呼那策的手小声嘀咕:“是我闷得慌,我陪着哥哥来,哥哥却只看着小凤君,半点都不肯向着我。” 他下巴磕在呼那策颈窝,抬眸看着呼那策:“昆仑玉光秃秃的有什么可看,哥哥以后想看,我带你去灵镜,灵镜水灵灵的,漂亮多了。” “当然,若是哥哥觉得小凤君好看,那我也没辙。”姬眠欢说着,自顾自又气上头。 “慕容潇……”呼那策无奈推开粘在身上的狐狸,他望向这房中的凤凰图腾,言语中有几分悔意,“那双眼睛,是因我之故。” 凤凰一族酿得一手好酒,慕容潇偏生好茶,在他殿中一点酒味都闻不着。 从云雀那里用几株灵草换来一壶好酒,姬眠欢摇着酒壶跃至楼顶,倚着屋檐上的宝兽翘起二郎腿。 昆仑玉山高,倒是个看星星的好去处。 “狐君独饮,岂不有些少趣?” 姬眠欢往嘴里倒酒的动作一顿,他起身往下看,竟是一身白衣的慕容潇提着一盏灯正对着他笑。 第17章 “夜深露重,小凤君走到这里作甚?”姬眠欢提着酒壶飞身落到地面,他脚步轻浮,眯着眼笑,一副酒醉模样。 “日里听闻狐君不安,特来探问。”慕容潇浅笑颔首,微微侧身。 他虽目不能视仍仪态清雅:“如今想来狐君初次前往昆仑玉,我一时欣喜旧友来访,恐是怠慢了,此番才来赔罪。” “今夜陪狐君共赏昆仑玉的妖月,不知可否?” 姬眠欢轻笑一声点头,将酒壶提在身后跟上慕容潇的步子。 慕容潇这只凤凰本体通身赤色,却喜好着一身月白。 姬眠欢仰头饮下一口清酒,垂眸望着那白月云纹的锦缎长袖。 没由来想起呼那策宫殿里满箱子的黑色衣袍。 昆仑玉孤高,寒月悬如明镜,时有触手可及之感,山高生云霭,缭绕如薄纱,恍若一看如仙境蟾宫。 “小凤君的眼睛……”姬眠欢刚开口就觉得不妥,他蹙眉要将话头捻回。 慕容潇却不在意笑道:“策不曾告诉你?” “哥哥是说了些,”姬眠欢神识极为敏感,能察觉到慕容潇以神识物,与实质目光几乎无差,他瞥过眼有些不愿与之相撞,“只是模模糊糊,不肯细讲。” “前尘杂事而已,”慕容潇顿了顿,他挑起灯,拨开其中匍匐灯油中的芯,“他少时护我,我亦回敬恩情,期间腌臜事,说出来倒是污了狐君双耳。” 他轻柔的语气里拒绝之意明显,姬眠欢识趣不再问,二妖一路默默,走至一长亭处。 “春梦尚短,世事更短,情意也不过片刻,”慕容潇将灯挂于长亭匾额之上,忽而侧头笑问姬眠欢,“而狐君的情意,又值几何?” 握着酒壶的手一紧,姬眠欢看着面仍带笑的慕容潇,抬眼轻哼道:“小凤君这是何意?” “呼那策几番入魔乱动,狐君莫说没有你的功劳。” 温润君子的声色冷了下来,慕容潇周身的妖力蛰伏于暗处,无声的威压。 “清心莲镇魂,他本不该再花费心神压制魔性,到头来这几日都需要昆仑玉温养神魂。” “在下虽不谙魂术,却知狐君在此造诣颇高,若是游戏人间图个乐子,大可去寻旁的角色,就勿要再折腾狼君了。” 酒壶里最后一滴清酒也咽进口中,姬眠欢弹了下净白的瓶身,上好鸣玉雕成的酒壶顷刻化为齑粉。 “小凤君为何出此言,”长亭栏杆玉,落月入眉际,姬眠欢捻着手上碎玉细沙,他微抬下颚,韶秀的霜睫下赤色暗生,“我倾心狼君才伴他左右,何来作弄之有?” “若是真心倾慕,更应知他动不得一欲一念,狐君所言之爱,”慕容潇争论时仍不动一丝怒意,一派风轻云淡之感,只是字字不留情,“恐怕是爱自己吧?” “再者,亦或狼君给了您什么错觉?”慕容潇轻笑一声,“恐怕狐君不知,呼那策本动不得一欲一念,故而冷心冷情。” “可亦因冷心冷情,他愈加小心细致,恐违背伯父教导,经年来对旁人一向如此。” 慕容潇看向唇边笑意抹平的姬眠欢,哼笑道:“若狐君以为这是偏爱独特的亲昵示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如此待你,如此待我,亦如此待族民。” “并无一二般不同。” 昆仑玉上的月冷清寂寥,慕容潇早已看了千万遍,此刻却仍留恋于此,他摘下蒙住双眼的白绸,睁开的眼瞳里一片灰白。 细细留意,能发现其中有几分幽蓝。 慕容潇指尖轻触左眼眼角,想着刚刚姬眠欢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半点没有方才强势的咄咄逼人模样。 他闭上眼,伸出手掌遥隔万里轻轻抚摸过妖月,唇角微勾自语:“伯父放心,此番绝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