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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又回到了没认识时宋前的生活,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
真够奇怪的,以前不会觉得有不舒服的,别人瞧她是一个人时的眼光也不会令她难捱。
时宋这一闯进,一抽离,真扒了她半层皮。像退去的潮水,独留千禧这一片旷而寂寥的沙滩,人潮涌上来,她反而空落落的,不如从前自得了。
生活上也不是完全没变化,她做头发了,瀑布般的茶灰色。
一中不许染发,升旗仪式上主任第一眼看见时气坏了,指着鼻子叫她现在就去染回来。
千禧没理,照常回班上课。
发色带来的视觉冲击最为强烈,加上她那双容不下任何人的眼,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告诉所有人,勿近。
她不想再交朋友了。
学生们打赌千禧会被停课,没等来通知,等来了另一个红色大波浪的美人。
红色的孔雀见过吗?一如往常张扬跋扈,唯独在千禧面前低头。
“千禧,要一起吃饭吗?”
“千禧,这条项链我找了好几个代购才买到,特别趁你,你收下呗。”
“千禧,对不起。”
她跟在千禧后面上楼梯,寸寸不离,两道最为耀眼的存在混在一起,想不注意都难。
千禧在二楼楼梯拐角停住,林乔一在她下面一节台阶仰着头,扣住了千禧手腕,“千禧,你理我一下。”
千禧胸口起伏,盯着那只手,余光里模糊着节节楼梯,“你跟我道哪门子歉?找人打我那事吗?”
“你不是也没挨着打吗。”嘀咕着一句,林乔一嘴角下垂,“我给时宋道歉,她原谅我了。但她说,我最应该跟你道歉。”
照理说孔雀最在意别人的眼光了,怎么她追着千禧道歉时就不管不顾了呢?躲在墙角捂嘴蛐蛐的人千禧不信林乔一看不到。
所以让林乔一妥协的是千禧吗?不是,是时宋。
时宋小太阳。
“我真的后悔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那天滑下去的真是我妈妈……我可能就没有妈妈了。时宋半点没在我爸妈面前提我,我真的……”
“所以你泼肥皂水,是想滑倒你妈妈。”
“是。她怀孕了,我不想要。”
千禧嗤笑,“真够狠的。”
千禧接着上楼,林乔一继续追,“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别跟着我了,时宋原谅你就够了。在我这儿,原谅与不原谅都没差,怎么你还以为我接受你的道歉咱俩就能做朋友了?”
林乔一难得从神色表露怯懦,“不能吗?”
“不能。”
主任远远就瞧见了两个不伦不类混在一起,他认得茶色头发的千禧,另一位尚且没看清脸,指着喊,“校风都被你这种不听话的学生给带坏了,上午有一个下午就有两个,待会课间都到我办公室来写检讨!”
他边说边上楼,林乔一的脸就清晰了,主任有那么一瞬的不自在,大抵还是想立住威严吧,也指着林乔一,“你也来!”
林乔一不以为意,甩甩头发,跟千禧说,“没事,我陪你。”
千禧不屑理她,走了。
*
汤彪的妹妹不是被林朽托付给老杨辅导了嘛,近来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就想着能不能送回一中上课来,照年岁,也该高三。
教育局那边疏通了下人脉,以借读的身份把汤颖塞进去了。
可汤颖一提到学校就打怵,汤彪一家人劝不动,就找上林朽。
“朽哥,你就骗骗她就行。其实她现在状态好很多了,就是迈不过去那个坎,你就说你也回学校复读,你俩能相互照应,她肯定信你比信我多。”
汤彪蹲在吧台里间的矮门外,下巴搭门上,林朽不让他进,他能有啥办法。
林朽眼睛在屏幕上,手在键盘上不停,只有耳朵给汤彪用,“你是觉得你妹傻吗?你见过哪个劳改犯还能回去高考的?”
汤彪哎呀一声,“法律也没规定坐过牢就不能上大学了啊。”
“法律没规定,社会规定的。”
“咱清者自清,早晚有翻案那天。”
林朽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汤彪挠挠头,“这样,你就出个面,一声不用吭,剩下交给我,行不?”
“去哪出面?”
“去一中啊。”
林朽不动声色又给了他个眼神,没什么温度,传达的意思就是:不可能。
让林朽回一中,只要露头就会成为全校的话柄谈资,那不如把他栓十字架上抽一顿。
*
“千禧千禧。”
林乔一可准时了,课间操的铃一响,直接冲到尖刀班门口,探个脑袋喊人。
千禧落上一眼,转身从后门出去。
林乔一快步追上。
如果千禧要造反,林乔一肯定摇旗呐喊,可千禧若真是去主任办公室的,真是去写检讨的,那林乔一就得想想了。
千禧正要敲主任办公的门,林乔一退了半步,“你真要去写检讨啊?”苦扯嘴角,“写检讨我就不去了。”
“随你便。”
音落,她扣了两声门直接进去。
主任坐工位上,一手翻看着资料,一手握着双层透明保温杯,茶叶在里面滚着还没沉底,热气熏了他眼镜一层雾。
他对面还有张工位,摆满了他的个人物品。说是个人物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送来的礼。
送礼的人都在呢。
女生离主任最近,她妈妈手里的暖壶刚扣上盖子,放窗台上。转而手搭在女生肩膀上,“梁主任,您看我女儿分到哪个班合适?”
主任被开门声吸引过去,“我让你进了吗?”
屋里几人的视线都纷纷投过去。
最炙热的两股,来自右侧一排皮沙发的两个男生。
“这不是……那谁?”汤彪小声说。
林朽手里捏了根棒棒糖,糖棍在烟灰缸里画圈圈。
目视她走到主任身边,“不是你让我来的?”
保温杯往下一落,热水溅出几滴在资料上和主任的手上,女孩妈妈紧着揪起衣袖擦了擦。
“我让你来,我让你进了吗?”
这一声吼,给汤颖吓坏了,躲到她妈妈身后去,眼神兢兢切切盯着千禧,好像千禧才是那个令她害怕的人。
主任看千禧不顺眼,也不是头一回了。什么德行的人千禧也心知肚明,顺也不是逆不是,她就问,“那我现在出去?”
“你什么口气跟我说话呢?”
他哪来的气?无非又是有别人在场,立威呗。
这种势利眼见钱眼开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这种人什么时候才能死绝?千禧想着。
显然他们的事更要紧些,梁主任翻了几页资料后说,“尖刀班刚好休学了一个,就让汤颖先补到尖刀班吧。至于后面考试能不能留在尖刀,就要看她自己了。”
尖刀班休学的是谁?
时宋啊。
千禧细数了下对面工位上的烟酒保养品,光中华就有四条,酒她不认识,摞在一起少说值一万。她补进来,不靠考试,靠人脉靠送礼,凭什么?
她和时宋的位置比较靠前,老师几次有意让后面看不清黑板的同学先挪过去,千禧都不许。
现在要插个人进来,唯一的空位就只能是时宋那儿。
“凭什么?”
梁主任歪头,“有你什么事儿?”他看千禧的不服气都写在脸上,越看越气,“你看看你那个德行,染得花哨的头发,你有个学生样儿吗?要不是你爸妈不在锦城,我一天得请他们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