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他已经不认为这样的谈话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了。 “也许你说得没错，我那么努力地从事研发工作，是为了完成玛丽·洛；我想把仿生人的应用推广到全城，我想改变塞西娜的历史，突破生产力的界限，这些都没错。”罗伯特说，“但是你的的确确看错了我，我做的一切，跟底层的苦难没有半点关系。我丝毫不关心那些贫民窟的寄生虫会怎么样，蛆虫本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洛希的睫毛有些微颤抖，很快又恢复镇定。他深深吸了口气，等着罗伯特的下文，事到如今，无论对方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惊讶了。 “从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证明给那位充满控制欲的父亲看，就算没有家族的帮助，我同样能获得成功。权力，钱财？在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因为那是我本就拥有的东西。 “那时我唯一的目标，是建立起我的商业帝国，狠狠地打家族里那群老顽固的脸。可是后来我体会到了……家族提供给我的资源是多么重要，我可以跟在父母身后，自由出入繁华区的任何一场酒宴，享受明星和名模们的追捧，任由那些白痴富家子弟巴结。 “但当我离家之后呢？嘭，这些场景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罗伯特摊开手指，往上面吹了口气，“相信我，洛希，如果你曾经体验过地位带来的便捷，就不可能摆脱这种畅快的感觉。凌驾在他人之上的感受是会成瘾的，这些年无权无势的生活，让我觉得分外憋屈。”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洛希的语气冰冷，“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同意你的观点，也不代表我会原谅你的罪行。” 他抬起指尖，敲了两下玻璃，挤在水面上争夺饵料的热带鱼便倏忽四散，“你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什么吗？一个懦夫。一个失去了特权就惊恐万状的懦夫，一条……只知道贪婪掠夺、吞食饲料直到把自己撑死的游鱼。” 罗伯特的脸孔刹那间阴暗下来，又极快地变回正常：“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这只是因为你从未拥有过名利吧？你的父母给不了你这些，所以你拼命地对自己强调，它们是蛊惑人心的魔鬼。” 他满意地观察到，提及“父母”一词时洛希骤然扬眸，用一种痛楚的眼神瞪着他，仿佛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罗伯特回到办公桌前，拿出支票簿翻开，在金额那栏里填上数字。 “不过，要是我能给你这些呢？”罗伯特签好了姓名，撕下支票掂在手里，玩味道，“你还会这样说么？” “拿着。四千五百万，你借我的本金的十倍回报，以后我不再欠你什么了。你一直想要的CyberRose的股份，我会转让给你百分之二，但不包含投票权。这是普通投资者想也不敢想的报酬，毕竟公司的早期运营你有参与，也算是对你卓越眼光的奖赏。”他把支票递给洛希。 “这么说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了？”洛希似笑非笑地说。 “你当然要了。”罗伯特说得理所当然，“你对百分之二没有概念，我们在讨论的不是一百信用点的百分之二，CyberRose即将成为市值十亿的公司，以后还会达到千亿、万亿，这些钱足够你买几辆游艇，几栋豪宅，你不再是军校的穷教师了，凭你手头的资产，可以全款买下那所破烂学校。” 接受诱惑吧，洛希。罗伯特轻蔑地笑了，接受如山的钱财，从而变成你自己也看不起的那类人。 他敢笃定洛希会在无止境的挥霍中被毁掉，但凡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往往都不清楚财富该如何使用，过多的钱财就像过载的卡车，想要不出车祸，就得有驾驭的技术。 “那，谢谢你。”洛希拿着支票，温和地说，“我要向你道歉。” 罗伯特怔了怔，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何以转变得这样快，按照他对洛希的了解，那人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才对。 然而他马上就知晓了答案——洛希的眉眼忽然冷厉起来，袖子里滑出了匕首，寒星闪过，刀锋在毫秒内便脱出了刀鞘，挟着彻骨的寒意朝他刺来！ “你……”罗伯特来不及呼叫警卫，就被对方野蛮地拽着领子摔在了墙上，匕首重重地钉进墙面，发出金属震荡的回响。他惊恐地抬头，看到了一双杀气流露的眼睛。 “我要向你道歉。是我一直以来看错了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误以为你眼中闪烁的是急于证明自己的、理想主义者的光亮。”洛希在极近的距离内盯视着他，像一头发怒的猎豹亮出了利爪，狠戾地说，“原来那却是，野心家不知满足的欲望火光。” “离Rose远点。”洛希放开匕首，没再说别的话，冷冷地转身离开。 罗伯特战战兢兢地转头，瞟见那柄匕首的大半锋芒已经没入墙体。在匕首的锋刃边，紧贴墙面的地方，钉着一张价值四千五百万的支票。 * 邓槐灵和人工智能Rose跟随洛希走出了大厦，一路上那个长发的少年——应该说已经长成青年了，没显露出太多的悲伤，对方仅仅是低着头摆弄通讯器，发丝垂落遮住了脖颈和脸颊。 洛希在编辑发给Rose的信息。邓槐灵不必看也能猜到，在洛希和罗伯特决裂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人的共同好友Rose，既然查清了罗伯特是危险的幕后主使，洛希绝不会眼睁睁看着Rose被欺瞒哄骗，禁锢在罗伯特身边。 可是为什么，Rose还是死在了她的十八岁？邓槐灵瞥了眼身边由AI模拟出来的少女，她早已不是真正的Rose，而是程序精心架构的人格。 从结局来看，洛希没能阻止Rose的死亡，但是他明明早就发现了罗伯特的真面目，为什么不遏制、不干涉即将发生的惨剧？ “这里快要崩塌了。”人工智能打断了邓槐灵的沉思，“你得暂时回避一下，否则会被Rosie的幻海系统淹死的。” “……什么意思？”邓槐灵一时间没有理解，他不觉得洛希的幻海系统会因为这点事崩溃，在他看来，跟罗伯特决裂不值得感伤，反而值得开香槟庆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以己度人了，洛希从来都是个重情重义的傻瓜，大概已经伤心得要命。不仅如此，对方还会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来，像一只非常难掰开的蚌壳。 “意思就是，你必须从甬道返回现实，以免在幻境里出什么岔子。”Rose挥了挥手，他们面前的地上便敞开了甬道，海水打着旋滚落下去。 她说着，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而且……据我所知，有个大忙人过来找你了哦。在33秒前，他刚刚抵达医院前台，登记了访客信息。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下楼去见他吗？” 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