匙,将它插在锁眼里,只待轻轻一拧。 而洛希靠在拐角的墙后,走廊的光线并未映照到他,倾斜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泪水已经流干,沾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执拗地盯着通讯器屏幕上邓槐灵的名字,期盼通话时间能再延长几秒。 然而通话忽然断了。长长的忙音在走廊里回荡,“槐灵”两个字从屏幕上消失,洛希再打过去,屏幕却不再显示邓槐灵的名字,只剩下明晃晃的“终端已销毁”。 ——终端已销毁。他送给邓槐灵的通讯器在核爆中被毁掉了,今后他拨打对方的号码,永远不会看到“槐灵”这个名字,那人就此在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终端已销毁”。 洛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恐怕再也找不到邓槐灵,哪怕翻遍城市的所有角落,都无法寻找到一小片尸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停驻在回忆中的身影已离他远去,不会有人在通话那头等待,也不会有人深夜不眠回复他的短信,诉说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 他再也不可能在醒来时看到床头不重样的花朵,不可能窝在那人的怀里入睡,半梦半醒间对方吻他的睫羽。没有人在身后注视着他,称赞他纯洁的理想、满手的血腥,包容他过于天真的样子,和杀戮成性的样子,曾经会这么做的那个人,从此失去了踪影。 死亡就意味着消失,意味着那人再也不会在他的人生中出现。如果有一种失踪,是全世界都遍寻不到、呼唤不应,只能在从前的回忆中窥见对方的影子,这种失踪便称为死亡。 它残忍地抹去了时间轴上关于未来的部分,也终将抹掉过去的记忆片段。爱恋就此结束,遗忘亦从这一刻开始,那些闪着光芒的美好时刻从他指间纷然坠落,跌入无边无际的虚空。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消逝在时间里,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 * “……有人吗?” 金发的赤裸少女拨开了茧丝,从裂开的茧中缓缓站起,左右张望。她的身上缠绕着羽毛般轻软的纯白色丝线,看起来与茧的内部连接在一起,却不需要用力拉扯就自行断裂了,丝丝缕缕地飘落。 她试探着抬脚,迈出了茧外。周遭是无尽的黑暗,只有发着微光的丝线映亮她的脸,那是十六岁少女的脸,虽然眉眼漂亮得出挑,却稍显稚气和圆润,并未将美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她身上的丝线交缠着化作了类似军装的服制,左胸前亮起一枚金属徽章,是彼得罗夫军校的校徽。少女疑惑地看向这身服装,又看了看腕间的白色丝线,它们正交织着向周围的空间延伸,就像是疯长的藤蔓。 丝线渐渐地有了颜色,编织成学院风格的景象,曲折的石子路蜿蜒向前,草坪后矗立着深红的砖石建筑。斜阳照在少女的脸上,洋溢暖意的光线唤醒了她所剩不多的记忆,她想起自己似乎叫作Rose,是这所学校的一员。 最喜欢的花,是蒲公英;最好的朋友,是罗伯特·迪兰和洛希。Rose踏上石子路往前走去,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又使劲拍了下脑袋,脑海深处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她的记忆绝对不止这点,好像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 究竟是什么事呢……她蹙着眉仔细思索,接着蓦然怔住了,有战火连天的片段在眼前闪过,她如同俯瞰着众生的造物主,看着硝烟四起,听见不绝于耳的哭号。 还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大喊,“……Rose!” 不,不对,她只是个二年级的军校学员,不可能见过真正的战场。Rose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恐怖的画面摒弃出去,可是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更多残碎的、恍如梦中的情景。 她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罗伯特和洛希反目成仇,刀剑相向,战火燃遍了整座城市和二区的旷野,成千上万的人在战争中死去,两名执棋者拼了命地想要杀死对方。 那是很可怕的梦,Rose打了个冷颤,迫使自己回到现实。鲍勃和Rosie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这只是她凭空的臆想,或许是这几天看多了他们玩沙盘推演的缘故,连做梦都是战争。 想到这里她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红砖建筑,进入教学主楼。她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踏着光洁的地板到处查探,扒在许多教室的窗口张望,最后精疲力尽地在一间空教室里找到了那两人。 夕阳余晖从窗外透进,为沙盘前相对而坐的执棋人镀了层模糊的金边。棋局已接近尾声,被丢弃的棋子和卡片横七竖八地堆了满桌,洛希笑着拈起小旗,插在沙盘中罗伯特的大本营上,悠闲地说道:“结束了,我们吃饭去吧?” 两个人便一同站起来,顺便招呼了呆立在教室中央的Rose。Rose没来得及反应,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两个……没有反目成仇吗?” “你在说什么?”罗伯特诧异道,“我们为什么要反目?” Rose愣了两秒,碧玺般潋滟的眼睛里浮现出感动与欣慰的色彩。原来真的是梦,她庆幸地抚了抚胸口,她喜欢和习惯的生活并没有被打破,一切都在如常运行着,那些使人绝望的片段,只是齿轮运转中轻微的故障。 洛希和罗伯特已经走到门边,见她没有跟上来,两人回眸看着她,神色是如出一辙的不解。只有彼此认可的人,才会有如此相似的表情:“不一起去餐厅么,Rose?” “嗯,我这就来!”Rose大声地应道,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她幸福地咯咯笑着,匆匆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还好那只是个梦。还好,梦已经醒了。 * 繁华区,彼得罗夫军校旧址附近,核爆的灰尘遮天蔽日。 辐射的强度远远超出了人类躯体能够承受的范围,周边街区的富人们在三分钟内全部疏散。其实这也不能称作疏散,在波塞冬的机柜被炸毁后,塞西娜政府便完全陷入了瘫痪状态,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篱墙外的民众再度发起冲击,政府仅存的军队自顾不暇。 没有官员来负责疏散任务,富人们只好自行逃亡。致死的辐射尘漂浮在空气中,现在还敢于接近这片辐射区的,只有不畏死的战地记者们,他们骑着悬浮摩托蜂拥而至,试图弄到这条爆炸性新闻的第一手情报。 “什什什么?隔壁《情报早知道》居然比我们《猎群》要先到现场?他们什么时候开拓了现场报导业务的!”栗色头发的格瑞丝骑在摩托上,全身紧紧裹在防辐射服里,连脸上都戴了黑色的面罩,只有几绺发丝从头盔中漏出,迎风飘扬。 她对着耳机紧张兮兮道,“不行不行,不可以让那帮人捷足先登!我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