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 到了学校，大门只开了一半，操场上陆续来了几个值日生扫地，王健把书包挂单杠上，活动了活动就开始跑步。王健也说不准他参赛能拿什么名次，以前他们体测的时候，他一般也能跑个一二名，不过放到全校，他就不敢说了。王健不敢放松练习，腿蹬得更用力了，不知怎的，他特别想在运动会上拿个第一，他特别想跑个第一，他想飞到终点线去。他敞开了跑，大步地跑，脚下生风，好像他跑着跑着就要飞起来。 课间教室里乱泱泱的，上课不能说的话，下课必须得说个够，小学生们前后桌扎堆说话，王健去了趟厕所，回来就继续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他后桌的赵天几人讨论电脑游戏讨论得异常激烈，个个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 赵天说：“我玩那个可牛逼了，你们都玩不过我！” 李小强说：“我喜欢枪神，特别帅，我打枪准头特别好！” 张文说：“你们教教我呗，操，我老卡在第四关。” 赵天就说：“好啊，周末大家去你家玩，我教你。” 李小强也跟着说：“我也教你！” 王健课本摊着，看上去仿佛在用功学习，其实耳朵竖得老高，偷听赵天他们说话。那游戏的名字他记住了，想了想又怕忘，翻出钢笔来写到课本内页里。王健虽然在班主任心里是能去评贫困生的那一档，不过他家倒是还真有电脑，他爸妈给王志买的，一个二手货的大屁股电脑，跟他家电视机一样，拖着个大屁股显像管，不像现在流行的那些款式，全是超薄的液晶屏，他们班同学家里买的都是那种高级货。王健倒是也不挑，有电脑总比没有好，再说据他观察，目前他班还是没电脑的居多。王健的优越感就是这样蹭一下涨上来的，别人给不了的，他总得自己找回来。 说到这个，他又觉得王勇夫妇俩偏心了，他想要个轮滑鞋老拖着不给买，王志要个电脑，过几天就抱回来了，这下好了，弟弟在学校里要领贫困补助金，哥哥用着时髦货，这叫什么事儿？王健觉得就凭这个，他就不该当什么贫困生，有时候人的正直跟自卑是连在一起的。 十分钟的课间很短暂，转眼，上课铃便打了。老师站在台上讲课：“同学们好，今天我们讲《掌声》。” 王健在学习上一向提不起劲来，上课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下课，老师讲的课文啊题目啊，王健一点都听不进去。他心里应该是抵触学习的，他一听老师讲课，就想起他妈的长篇大论：什么王健你可得好好学习啊，你哥以后就靠你了，你爸你妈就靠你了，为了我们为了你哥，你一定得好好学习。 老师开始点人概括课文内容，王健赶紧打起精神来看课本。老师点到了一个女同学，女同学站起来说：“英子因为小儿麻痹症，腿脚落下了残疾，一直很自卑，轮到她上台讲故事了，同学们都为她鼓掌，掌声让英子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她就不自卑了。” 老师接着点人回答问题，点了一圈，叫到王健读课文，王健照着读：“轮到小英的时候，全班四十多名同学的目光一齐投向了那个角落，小英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老师接着提问：“小英为什么要低头呢？” 全班只有王健一人站着回答问题，他们班六十几个同学的眼睛齐刷刷看着他，王健端着课本，说不出话来，也把头低了下去。 放学了，小学生们鸟雀一样飞出了校门，王健是里面飞得最不带劲的一只。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妈跟他说，叫他下午放了学去水果摊写作业，他妈好盯着他，说王健你看看你这个成绩，你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天天盯着你写作业，盯着你学习。王健不想去水果摊写作业，他们家那水果摊倒是在路边搭了个小屋放货，王健去了就是在那小铁皮屋里趴小桌子上写，不过跟在大街上写，差别也不很大。他一活人坐这儿，非常显眼，来买水果的人站摊子跟前就能瞧见他，跟看耍猴戏的似的。有时候王健就想，他妈叫他来是不是来表演的，表演怎么学习。 客人来了瞧见他，得说几句吧，于是人家说：“这么用功啊，成绩一定很好吧。” 然后他妈就说：“什么啊，一般般啦，脑子挺聪明就是不往学习上使劲。这不，我只好把他拎这儿学了，我得盯着他啊，可我哪里有空啊……还有我那个大儿，唉，王健我告诉你，你可得好好学习，你努力着点儿，你也给你爸妈争口气，给你哥争口气，你好好混，将来也出息出息，让老王家跟着你沾光……你哥以后就靠你养了，王健你知道吗，根据政策啊，本来是没你的，没有你哥就没有你啊，你可得好好对你哥……” 他妈就老说这个，说得王健耳朵起茧子，他只能尽量无视他妈，抄课文的时候努力别抄错行。他写语文作业，做《掌声》的课后习题。王健写不下去了，翻开教辅资料打算把答案抄上，他照着答案往作业本上写：小英自卑，怕被同学嘲笑，所以把头低了下去。王健抄完便放下了笔，他不想再继续写了，于是又发起呆来，他看着小屋里堆码着的水果箱，看纸箱上印的花和字；他又望向桌旁的电子秤，上面吹了一层土；王健扭头看着外面，他妈棉袄外面套了个脏兮兮的围裙，弯腰挑拣橘子。天越来越暗了，小屋里挂了盏大灯泡，电线赤裸着，从屋顶垂下来，王健侧头看着外面的大街，有卖菜的、卖鸡蛋的，还有买菜的，买鸡蛋的，当然，买水果的也有，扯着红塑料袋在前面挑，他妈也跟着挑，挑完了就称，称完了就付钱、收钱……王健妈把钱放进抽屉里，喊他：“王健，你走什么神呢，作业写完了吗？” 王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爸进货回来了，看见他在这儿写作业，火了，还没卸货，张嘴就跟他妈吵起来：“你怎么又把他弄这儿学习了？！这是学习的地方吗！” 他妈也不甘示弱，说：“不弄这儿弄哪儿？啊？我不盯着他他能学习吗！你自己对孩子学习不上心，怎么也不准我操心他学习？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王健爸也不甘示弱，二人吵起来，王健气呼呼地收拾书包，扯着书包带往家走，路过二人战局，还十分懂事地丢下一句“我回家了”。王健头也不回，走得火气冲天又十分潇洒，王健妈火气更大，借着王健又数落起他爸来：“哎哟你看你儿子这脾气大的啊，真不愧是你们老王家的人！” 王健爸就说：“我们老王家的人怎么了！” 他们继续吵，王健继续走，他走得其实不潇洒，他走得难过极了。老王家又吵架了，街上的人都往水果摊伸脖子，王健头也不回往家走，路上有人叫他：“哎王健，你怎么不劝劝去？”王健没搭理那人，拉紧书包带子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