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洪斟酌着用词回答。 姚子楚听出了他话里的迟疑,没有再问——毒窝附近的年轻人,还能做什么工? 为了不引人注意,阿洪给姚子楚带了一顶竹编斗笠帽,遮住他太过白皙的肤色。但一群青壮年男人出现在这个村子里,还是引起了村民的围观,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戒备和恐惧。 走着走着,姚子楚听到身后传来呼叫声。他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一溜小跑着赶过来。 走近才发现,她并没有那么老,大概四十来岁,只是常年劳作让她脸晒得黝黑又粗糙,手上也都是茧子。她满脸笑容,双手兜着上衣下摆,里面装着七八个金黄的橘子。 她走上前,一把将橘子推到阿洪手中,嘴里还在不停说着越语。 阿洪推却不得,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妇人便千恩万谢地作揖离开了。 后面跟着的马仔很有眼力见,立刻从阿洪怀里接过橘子。 阿洪抖了抖被弄乱的衣服,对姚子楚解释说,“她是来感谢大少的。因为上次我是和大少一起来的,所以就跟着沾光了。” “她儿子学习好,也孝顺,大少掏钱送他去外面念书,所以她们一家都非常感激大少。” 说着,阿洪挑了一个最大的橘子,递给姚子楚,“这是她家种的,刚摘的。姚先生, 您尝尝。” 扁圆形的橘子通体金黄,但表面粗糙,看起来沉甸甸的。 姚子楚本想拒绝——自进入基地,他便一直没有什么胃口,但阿洪赶紧说,“姚先生,您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可甜了,您在别的地方绝对吃不到。” 姚子楚不想被误会,只好拿起一个。 橘皮很厚,但一扒开,浓郁的果香便弥漫开来。果肉瓣金黄饱满,一入嘴便感受到丰沛的汁水,味道甜而不腻,又带一点清新的微酸,的确比姚子楚之前在超市买过的都好吃。 “是吧是吧?” 看着阿洪期待的眼神,姚子楚点点头,“的确甜。” 阿洪立刻笑了,“这种厚皮橘子可是这村子独有的,每年要到冬天才成熟,来早了来晚了都吃不上。我也算跟着大少走南闯北去过好多地方了,可没有哪里的橘子,有这么甜。” 看着手中清新香甜的橘子,和周围贫穷落后的村子,姚子楚忍不住问,“那这里的人为什么不种橘子为生?” 阿洪叹了口气,“最早是种橘子的。但后来马家的人来了,说这块地特别好,很适合种大麻,所以就逼着各家把橘子树给砍了。现在只剩几棵果树了。” 看到姚子楚突然暗淡的眼神,阿洪好像猜出了这个前警察的心事,于是宽慰道,“不过种大麻确实比种橘子赚得多。这里路不好走,橘子没等运下山就烂了一大半,还总有收过路费的,忙活一年都填不饱肚子。” “就是之前马家人太黑了,逼着人干活还不给钱,动辄连打带骂,还杀人,全村人都恨他们。好在后来大少来了,把他们都灭了。” “之前马家的人赚了钱都挥霍了,但大少却没有,他给工人工钱很大方,聪明的小孩还能送进城里读书,剩下的钱又买了武器,现在大少的货卖得最好,也最兵强马壮,再也没人敢来欺负了我们了。我们这村子里的人没有不感谢大少的。” 关于黎亦卓,姚子楚有很多疑问,但他不敢贸然去问,只好顺着阿洪的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姚子楚终于有了点兴致,阿洪赶紧说,“是三年前。那时候大少刚掌权,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我们把马家给灭了。之前本来还有很多人不服大少,一看大少这么厉害,立马就都服了。就连老黎总也乖乖放权了。” “他们……不是父子吗?”姚子楚迟疑地问。 “是,但老黎总不喜欢大少,整个黎家也都是狗仗人势的玩意。不过好在大少牛逼,硬是在他哥哥手下忍了四年,骗过所有人,最后一个反杀,给他们来了个一锅端,真是扬眉吐气!” 阿洪说得眉飞色舞,姚子楚在一旁边听边推算——他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黎亦卓,也一直好奇他是如何从一个普通高中生变成毒枭的。 现在看来,黎亦卓高中毕业后就回到越南,在他哥哥手下做了四年事,之后通过黑帮内斗夺权上位,至今掌权大概三年。 “所以你也是这个村子的?”姚子楚强行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换了个更安全的问题。 阿洪点点头。 “那你……要不要顺便回家看看?” “哦……不用……”阿洪有点尴尬地笑了,“我家里……早没人了……” 姚子楚没想到会戳到他伤心事,赶紧说,“对不起……” “这有啥对不起的……是他们命不好,被马家人打死了……我命大,被大少救了……还和大少一起,报了仇……” 说着,阿洪咧嘴一笑,“他们杀了我家五口人,我就杀了他们十个人,回本了……” 阿洪平时做事妥贴,身手也好,姚子楚经常会忘记,他其实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看着他用轻松的语气叙述那么残忍的事情,姚子楚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村子没被毒贩把持,如果村里的人能有合法的谋生,那面前这个少年,现在会是怎什么样? 见姚子楚没有再说话,阿洪有点忐忑,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文化有见识,于是迟疑地问,“姚先生……我这么做……不对吗?” 听了这话,姚子楚愣住了—— 如果这是在学校筹备辩论赛,他大概能写出一篇有理有据、逻辑严谨的反驳文,他会讲法治原则的内涵,讲程序正义的意义,讲现代文明的进步性…… 但现在,看着这贫瘠苦难的山村,听着只言片语背后隐藏的血腥凶残,他又觉得,自己从书本上学的那些知识,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太轻飘飘了。 他既无法接受一个人从事制毒贩毒这种危害整个社会安定的恶劣行为,但也无法完全忽略“这里的人并没有太多选择”的现实。 他既无法接受阿洪那种被现代法律体系摒弃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也无法在一个法律和现代文明完全缺席的地方不切实际地说“法院才有权力给人定罪,你应该遵守程序正义”。 看着举目望不到头的山,看着灰蒙蒙的天,他感觉,之前二十五年的城市生活似乎已经离他好远。 他不禁去想,自己一直信奉的文明、法制、普世价值,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只是人类吃饱穿暖后才发明出来的遮羞布,高尚,圣洁,但是一戳即破…… 一旦吃不饱穿不暖,所有人就重回弱肉强食的动物。 他半张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42章 婊子被干完还给钱呢。我在你身边,又算什么 村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