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提起嗓子叫道:“肃静!肃静!” 虽说有些震惊,但毕竟能猜到,慢慢的,吵闹声停住了。 皇帝扫了底下跪成一片的臣子,又言:“朕已命人开放无患所。此后,京城一切照旧。” “什么?!” “这、圣上这是要……” 这句话像点燃木炭的火星,顿时令朝堂之下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开了无患所,那人麻岂不是……” “圣上派谁去的?我们兵部怎么没接到消息?!” 有人四下扫视:“温将军!温将军她不在!” “方学士也不在!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 有一礼部老臣几乎涕泗横流,面对这混乱的局势,他上前一步,高声进言:“圣上!此为何谓啊!老臣可以伴圣上、伴社稷而死,可妻儿幼孙何辜!若开了无患所,他们将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就算是明面儿上说皇帝是快死了,所以想拉全天下的人陪他去死了。 听了这话,皇帝冷哼一声:“哼,你的妻子孙儿?”他扶着扶手慢慢站起,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算过,自这人麻之乱以来,你们有几家妻子孙儿得过这病,又有几人被强送进过无患所?”他将一份折子“啪”地摔到底下,“有乱以来,京城粮米柴油价格翻了十倍不止,屋宅的交易频率也翻了倍!你们有饿着一点吗?朕看,你们怕的根本不是这人麻害人,而是里头的百姓出来,占了你们想要的东西罢!” 底下瞬间噤声。 蔺慈仪面色有些难看,但那老臣是他麾下之一,至少朝堂之上,他不可弃之不顾。 他向前捧笏:“陛下,臣有话想说。” 皇帝并未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昂了昂下巴。 蔺慈仪道:“无患所本就是不得之举,自然有叫停之日,圣上此举圣明。”他顿了顿,“但、京中毕竟才有过起义,朝廷正是要立威的时候,若是……若是叫那些刁民得知,不领天恩,反倒觉得不安全,再闹起来,倒是不好了。臣建议,解开无患所,自然可以,但至少,要徐徐图之,并非一日之计。” 他这话说完,皇帝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蔺慈仪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于是他又习惯性地补了一句:“自然,一切听由陛下安排。” 皇帝笑了笑:“朕还有一句话想说。” 蔺慈仪疑惑不解,朝下众臣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只听得皇帝说:“朕早听说,这人麻,并非真是一种疾病,而是有人在京中水井下了毒。” 蔺慈仪眼中划过一丝不安。 “皇上说的是你吧?左相?” 皇帝话音刚落,众臣身后便又传来一个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司若自洞开的金殿大门中进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与皇帝身边的沈灼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 第205章 见到此人,群臣哗然。 众人目光在沈灼怀与沈德清之间来回运转,审视、疑惑、震惊。 但无人发一言。 沈灼怀是已经被认回宫里的皇嗣亲子,他们都知晓,这本已是板儿上钉钉的事,还是蔺慈仪蔺左相亲自办的。可任是谁也没有听说,他还有个孪生兄弟啊? 如此一来,沈灼怀血脉的真实度,便瞬间大打了折扣。 面对堂下种种目光,沈灼怀面上神色未变,甚至只是与远远的司若身后的沈德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隔空微微颔首,似是在互相示意。 站在皇帝身边的位置,几乎能够全瞰殿中任何人的神情,质疑的,奇异的,不解的,以及在金殿最前端,蔺慈仪那复杂中带着一点懊悔的表情。 ……沈灼怀唇边轻轻勾起一个笑。 是对蔺慈仪的。 殿中骚动稍缓,司若方也走到了金座跟前,到这里,就几乎是到了可以和蔺慈仪平视的地方。他微微挑眉, 冲蔺慈仪道:“怎么,左相,只是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不认识自己的义子了?” 司若注意到,在眨眼的瞬间,蔺慈仪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蔺慈仪答得四平八稳:“老夫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沈德清。”司若唤道,“你不是想见你的义父吗?是时候了。” “义父。”一道声音响起,随即,皇帝身边的人走下金座阶梯,与司若身边的男人交换了目光。 蔺慈仪愣了一下。 两个在外人看来长相完全相同的人对立站着,仿佛是在照镜子。不过片刻,司若背后的男人便上前一步,与他平行而立。 “其实你也认不出来我们吧?”有些戏谑的声音响起,跟随司若进来的“沈德清”,不,应该说是真正的沈灼怀轻笑一声,用几乎只能他们几人听到的声音说,“就像十三年前那样。我去到沈家,沈德清阴差阳错回到你身边,我们都在模仿彼此——而你虽然并不满意,却也只能将错就错。” 除去已经知晓真相的皇帝,余下的大臣们都一脸迷茫,根本不知道沈灼怀和蔺慈仪在打什么谜语,只以为这是皇帝整出来的戳破蔺慈仪阴谋的东西,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继续看着戏。 但蔺慈仪是个何等聪明的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沈灼怀和司若要做的事——还等不及他阻挡—— 果然,下一刻,沈灼怀便开口:“我并非什么三皇子的孩子,我只是沈家世子,从前是,现在也是。”他声音朗朗,这一句,能叫殿中所有人都听到,“而我身边这位,则是我的孪生兄弟——” 他眯起眼睛,朝蔺慈仪笑了笑:“当年我与他同在二十一年前那场宫中大火中出生,也因此失散,我被接回沈家,至于弟弟——”沈灼怀看了一眼沈德清,沈德清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则被蔺左相掳走,下落不明。待我与司公子找到他时,他已成了为左相做事的死士。” 沈德清接着沈灼怀的话头,顶着蔺慈仪快要杀人的目光说话了:“由于我们的母亲与先三皇子妃同天孕育,因而我从小被义父,哦,左相告知,我是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左相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能继承大统——” 沈德清嘴角勾起一个与沈灼怀相似的弧度,在这个时候,他又与沈灼怀看起来像是亲生兄弟了:“于是他派我去暗杀前任礼部尚书,派我与狺族交好,而后扶持狺族势力,并偷偷运出一味药,好给京中诸位金贵的大臣们做‘雪眉春’。” “只可惜后来我才发现,不仅仅雪眉春需要这东西,人麻也需要。” “或者说,是假借人麻之症肆虐京中的毒。” 沈德清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但毕竟经过了司若和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