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递札子参我们家一本,再叫官家来看看,看你是如何对待他亲封的延州功臣,让你也去军营,体会一下什么叫武将风度。” “不敢!”陈复忙扶着身旁的公子,“走吧,出去转几圈,就不叨扰二哥了。” 赵敛笑着拱手:“不送了,陈公子。” 堂上鸦雀无声,先前起哄的那伙人也不敢说话了,都回到座位温书,低头不抬。赵敛也回到座位,只是忍不住再警告:“以后谁想看舞剑,来我家,我亲自为各位舞,不敢就全都给我把嘴闭好了,惯得你们这些臭毛病。” * 赵敛发了一顿火,下午再没有人围着说话,更别提什么找茬。 谢承瑢听沈沛讲课,又自己默背。不知为何,那些字纷纷长了腿,全都跑了。 他听不进,看不进,只是想着,赵敛替自己解围,他一定要报答人家才是。 思虑间,紫色落霞染了半边天,是到了下学时刻。下了课,周围公子都在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唯谢承瑢不动。他面前那本书摊着,视线未落书上。 边上有人路过,带起风,替他翻了一页,如此,他才缓过神来,匆匆收拾东西要走。正抬头,见先生沈沛将赵敛叫到前面说话,看样子,大概是在训斥。 赵敛和陈复闹不快之事已传得满书院皆知了,就连书院外等候的各家小厮都知道,议论纷纷。 传闻如何不得而知了,谢承瑢只知道赵敛又要挨骂,没准回家还要挨打,不由心生愧疚。他刻意等了赵敛片刻,见其还没有回家意思,又到堂外再等。 书院里的梨花开得旺盛,簇簇相拥,风一吹,点点花瓣飘舞,落满地。 春意盛,不觉冬日已去,连蜡梅都寻不见了。 谢承瑢不安,到袖子里去掏几颗干枯的梅花,放在鼻尖闻了,哪还有什么香味,随着时节都消散光了。 “不走吗?”程庭颐抱着书出来。 “我还有点事儿,你先走吧。” 说罢,便和程庭颐告别,又自己独处。 他望着梨花,忽忆到‘少年将军’,总是觉得很膈应人。 赵敛今天犯了错,已经被沈沛骂得无言以对。 沈沛恨恨道:“你父亲是当朝太尉,身兼数职,要抓他把柄之人数不胜数!多少人在等着他犯错,你倒好,还扬言要陈复告诉他父亲,要参你家一本,你是脑子蠢,还是犯浑!子之过,正是父之过,这样简单的道理,这样明显的利害关系,你不懂?” 骂了半个时辰,总算有所长进。赵敛说将来再也不冲动了,要事前三思。沈沛也只好如此了,才放他回去。 收拾好书已是昏暝时,赵敛捧着书盒出门,看见暗中藏着一个人影,抱膝而蹲,正用手划着春泥里的花瓣。 忽然就闻到淡淡蜡梅香味。 那人听见脚步声,即刻回首,站身作揖:“赵二公子。” 是谢承瑢。 赵敛不必看清是何人,靠着这点蜡梅香味就能认出来了。 “还没回去呢,谢小官人。”赵敛也作揖相回。 “我在等二公子。” 谢承瑢站在花里,梨花似雪,落在他头顶的发,霎时白头。 赵敛隔了好半晌才回话:“等我做什么?” “多谢二公子今天替我解围。” 赵敛有些难为情,别过去目光,装作漫不经心:“没什么好谢,他说武人不好,就是在说我。我教训他。”说完,又想到白日训人的蠢样,解释说,“我平日不是这样的,我脾气很好的。” 他路过谢承瑢站立处,擦过蜡梅香,不由停下脚步。 “你头上,沾梨花了。”赵敛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谢承瑢了然,将头发上的花都拂去了,说声:“多谢二公子。” 这声“二公子”让赵敛怎么听怎么变扭,杏坛书院同龄人都喊他“二哥”,很少喊他作什么什么公子,什么什么郎君。 “你喊我‘二哥’就是了,旁人都这样喊我。” “二哥。”谢承瑢说。 赵敛说“不要谢我”,垂眸间,正有春风拂面,带来一阵蜡梅香。 什么时候觉得梅花味那样好闻了,好像从前都没有过。 他心里澎湃,就想着这个“谢”字。 看来这些天一直想做的事情能有点着落了! “你要是真想谢我,”赵敛眼睛里放了点光,“跟我比武吧!” “比什么?”谢承瑢一愣,“比武?” “我听说你功夫很好,上回也看到过,所以想和你比一比。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刀剑无眼,还是换一个吧?” 赵敛却更加坚定:“和我比一比吧,我还没同谁真正比过呢。怎么样?你若真是不愿意……”他想了想,苦恼着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为难你。” 谢承瑢却没有作出很为难的模样。他还是微笑着说:“可以,二哥。” 【作者有话说】 [1]:王右军即王羲之。 沈沛是帝师,在朝中做官到75岁才致仕(退休)。 历史中宋代对于民间百姓穿着的服饰是有规定的,不能僭越。但是本文是架空,为了好看,作者随心所欲,没有严格按照宋制来写。 还有一个小bug就是,农历二月的时候梨花好像还没开,但我不想改,因为我想搞一个白头的感觉(^ν^) 第7章 第三 探芳丛(二) 夜深了,淡淡风,溶溶月。 瑶前在杏坛书院门口等自家公子好几个时辰,从天还亮着等到天完全黑了,人还没出来。 他听说公子又惹事了,一定是被先生留下训诫,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回去。 这门口也并不是他一个人在等,边上还有一个小厮也在等。这小厮不爱说话,总静静坐着,有时低头抠地上砖缝,不主动搭理别人。 瑶前认识他,是谢小官人家的。 第一眼见他的时候,瑶前十分诧异,因这小厮和谢承瑢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就如同胞兄弟一般。他想问问的,但总不得空,今日恰借着等赵敛的工夫,随口问道:“那边的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环顾四周,问:“您在同我说话?” 瑶前说:“是。” 小厮乖巧地回答:“我叫思衡。” 两人聊了几句,这才稍稍熟络。 原来思衡和谢承瑢并不是同胞兄弟,只是长得像而已。他说:“就是因为我和瑢哥长得像,才被我家主人带回家去。” “你跟你家小官人性子一样,温柔和善,不喜说话。”瑶前说。 思衡却说:“瑢哥话很多的,玩熟了就好了。” 话音未落,两位迟者总算来了,且不急不慢,很没性子。 “二哥终于来了,再迟些,就不必回家睡觉了,直接在书院将就一夜,明天一觉醒来继续读书。” 瑶前接过赵敛怀里的书盒,重倒是很重,可惜未必字字入脑。他家公子一向不爱读书,满心想着习武,哪能看得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