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穆娘,隔三差五就要点穆娘弹琴,出得钱可比您高多了。得亏是我与官人交情深,不然今日哪还能让您见到她。” “那这样说,我还要谢谢你。”谢忘琮不想同她多说了,正要推门,忽想到什么,回头问道,“穆小娘子身价几何?” 楼底下忽然传来鼓声,大约是鼓女在跳舞。谢忘琮伸首往楼下看,旁边王妈妈拍拍她的肩,用手指了一个“八”。 “八十贯?” 王妈妈摇头:“您说笑了不是?我这是卖人,又不是卖羊。” “八百贯?”谢忘琮瞪圆了眼,“二十年前白玉馆行首不过五百贯,你这生意倒真是好做。” 王妈妈笑着点头:“您都说二十年前了,以前和现在到底是不一样的。当年倒是有个穷货武夫来赎前行首,为博美人一笑倾家荡产,要不是……” 谢忘琮忽沉下脸:“闭你的嘴。” “是是是。”王妈妈倒也晓得这些武人的脾性,不敢多招惹,就躬身说,“官人玩得高兴,天黑之前务必出来,后头还有人呢。” 楼下鼓声停了。谢忘琮站在门口,手还抚门,视线却落在楼下台子上。有舞女在压腕半遮面跳舞,台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露出虎狼一样的目光。 忽然有个大胡子壮汉跳上台,一把就抓住舞女的细腰,勾着她脖子把她拽下去。舞女也受惊吓,尖叫连连,抓了好几回旁边围观人的手,但那些人把手甩开了。 惨叫声传遍白玉馆,谢忘琮大惊,可旁边的王妈妈却笑出声来了:“好情趣呀。” 舞女被大汉拖去厢房,隐约地,谢忘琮听见了巴掌声。她转身要到楼下去救人,王妈妈旋即拦住她:“官人何处去?” “你没瞧见她被人欺负了么?” “哎哟!”白玉馆妈妈笑得前仰后合,“这叫欺负么?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搂搂抱抱的,这叫欺负么?” “这是什么道理?!” 妈妈不再笑了:“她们是娼妓,又不是公主郡主。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那凭什么给她们钱呢?给了钱的才是贵人,打几巴掌就能得那些钱,那这几巴掌不是很值了?” 谢忘琮有些发怒:“难道他们不是人么?难道给钱就能任意打骂了么?” 王妈妈不答,只道:“官人还有空管别人闲事,耽误一刻,就少一刻。穆娘后面还有客呢。” 谢忘琮攥紧拳头:“你果然是这里的好妈妈。” 王妈妈笑笑:“我要是不好,穆娘也不好了。” 屋内琵琶声阵阵,奏的是《昭君怨》,哀婉凄切。 谢忘琮不上前,只在朦胧屏风外勾勒穆娘的身影。 她开始担心了,担心穆娘是不是挨过人的打骂,是不是痛苦不堪。穆娘的身影有些看不清了,在谢忘琮眼里,她已经与阿娘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啪——”弦断了。《昭君怨》随着弦断也停了。 穆娘愣了一下,轻抚断弦,抬头隔着屏风与谢忘琮对视。她喊:“谢官人。” 谢忘琮作揖说:“穆娘子。你伤到了吗?” “没有。”穆娘说,“官人能上元节到这儿来,妾放心。” “我怕他们耽误了你的上元。”谢忘琮转过眼去看窗外的灯与绸缎,“你不想弹琴了,就可以不弹了。” “不弹琴,妾还能做什么?” “就干坐着,什么都不做。” 穆娘想了很久,还是把琴放下了。她起身在柜子里翻东西,先是摁了一下柜中的被子,很沉,很硬,里面裹了很多旁人不能见的东西。后来她又在满是首饰珠宝的小柜中翻找,首饰有很多,她挑了最喜欢的,拿出来放在屏风外的小桌上。她说:“许久不见娘子,妾也有东西送给娘子。” “什么东西?”谢忘琮的视线落上去,是一支漂亮的海棠花钗。 穆娘说:“好久不见娘子,妾甚思君。我没有什么能给您的,只有这一支海棠花钗。” 谢忘琮说:“我没戴过珠钗。” “这一回就戴过了。若是娘子不嫌弃,我愿为娘子簪钗。” 谢忘琮连忙叫住她:“不必了。我没戴过花钗,冒失簪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怎么会,这是海棠。” 谢忘琮还是思忖很久:“那就请你教我簪钗吧。” 穆娘终于从屏风里走出来了。她觉得谢忘琮的发还不能簪钗子,就为她梳发髻。谢忘琮的头发很长,软软的,像是细丝。穆娘的梳子一梳到底,她把发髻盘好了,问:“娘子为什么不盘发?” 谢忘琮说:“他们都把我当做是男人,我盘什么发呢?” 穆娘不答了。她把海棠簪进谢忘琮的发髻上,念道:“云鬓海棠虽虚,鬓下海棠却真。旁人是人来映花,娘子却是花来衬人。” 谢忘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不是那个谢忘琮。她说:“不像是我了。” 穆娘却说:“娘子本就是镜中人,又何来像或是不像。” 谢忘琮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了,转头错愕地问穆娘:“那你是把我当做男人,还是当做女人?” “妾把您当做您。”穆娘和谢忘琮一同看铜镜,她说,“娘子就是海棠。” * 程庭颐又和纪鸿舟来逛长街了。从前他也和纪鸿舟出来闲逛,上元节夜,夏夜,冬夜,闲了就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纪鸿舟肯和他在上元节出来闲逛,纪鸿舟从来没说过。 “他们都有花灯呢。”程庭颐说。 纪鸿舟笑了:“我给你买一个去,我给你买一千个。” “我要那么多花灯做什么?一个就足够了。” 纪鸿舟不说话,但还是跑到小贩那儿买灯。他说要两个,程庭颐以为是一人一个,但纪鸿舟的两盏灯都是买给他一个人的。 “你为什么要给我买两盏灯?”程庭颐问。 纪鸿舟说:“因为好事要成双。” 程庭颐笑着说:“你给我买两个,回头我就给你买九千盏。全珗州的灯,我都给你买来啦。” 纪鸿舟笑得更欢快了:“那你现在就欠我九千盏灯了?” 程庭颐望着纪鸿舟的身影,漫天灯光和星光都披在他身上了,有些看不太清晰。 他们互相看着,程庭颐连灯都抓不稳了。人都从他们身边挤过去,要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近,渐渐地,手里的灯都落在他们的怀里。 纪鸿舟有很久的沉默,他盯着灯,余光却看着程庭颐。他有些话想说的,也许程庭颐也有些话想说。 “我不是非得要灯。”纪鸿舟说。 “我也送不起九千盏。”程庭颐有些失落,“我哄你了,珗州的灯太贵了,我买不起。” 纪鸿舟摇摇头:“你不用送,九千盏灯就是九千夜,只要你每夜都想着同一个东西,想个九千夜,就能当做是送我了。” 程庭颐算了很久,问:“想什么要想二十五年?” 纪鸿舟不回答,就看边上的金树银花。他也有话想说的,他想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