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地看着面前人,细声问道:“是阿敛吗?” “是我。”赵敛靠过去,“是我,是我来了。” 赵仕谋昏昏的,又问:“阿敬呢?” 赵敬这才赶来,同样跪下说:“爹!” “都来了……”赵仕谋缓了一口气,“你们没事就好了。” 赵敛背着爹爹出狱,不由觉爹爹身体之轻。原本爹爹也是能举动几十斤枪的人,怎么到了今日,就只有羽毛一般重了呢? 赵敛很怕颠到爹爹,走路也慢。他听见爹爹微弱的呼吸声,就飘在他的耳侧。 “阿敛……”赵仕谋轻轻说,“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就长大了?” “我很早就长大了,爹。” 赵仕谋笑起来:“你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在齐州,我还没觉得你长大了。我总觉得你还是孩子,可是一眨眼,你已经可以背着我走这么远了。” 赵敛鼻子一酸:“我长大了,爹不高兴吗?” “高兴,却又不高兴。”赵仕谋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抚上赵敛的脸,“盼着你长大,又不想你长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好像比以前瘦了不少。” “瘦了好看,瘦了不比胖了好看吗?”赵敛苦笑起来,“爹,以后我会更瘦的。” 赵仕谋说赵敛傻,说完,他转头望见赵敬。 “你还是、还是和长公主和离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听话?” 赵敬自责说:“是我错了,爹。” “我以前就……盼着你,有个好婚事。从你八岁,我就替你看人了……可是你犟,你不喜欢的,我强塞给你也没用。我很着急,阿敬。” “爹……”赵敬含泪说,“等你好了,你每日都替我挑,我再也不犟了。” 赵仕谋满意地说:“好啊,我给你挑……给你挑……” 他的呼吸忽然模糊起来,摸不清楚,好像天边若隐若现的云。 赵敛背着赵仕谋出了御史台狱的大门,抬头便是那一片被夕阳染紫了的霞光。 他说:“爹,你看,太阳落山了。” 赵仕谋费力地抬起眼皮,他早看不清日落了。可是不忍心叫赵敛担心,所以假装能见。他赞叹道:“真漂亮。” “等你养好伤了,我每日都陪爹爹看。” 赵仕谋却说:“我想……看日出……不想看日落。” 赵敛说:“那我就陪爹爹看日出,再也不赖床了。” “阿敛啊……”赵仕谋笑起来,“我想回家了。” 红紫色的光染遍了云,也染遍了赵敛的后背。他的衣衫被赵仕谋的鲜血浸透,一路都伴着长长的血迹。 每一步,都倍感艰难。 【作者有话说】 收留心碎猫猫头( ′▽`) 第119章 三七 今安在(三) 李祐寅知道辛明彰把赵仕谋放了,心中赌气,却又不想这出戏演砸,只好对着床头那盆花撒气。 他把滚烫的药都倒进土壤里,热气很快就漫上来。他冷冷地看,没一会儿便听见辛明彰来了。 “官家。”辛明彰欠身行礼,“请官家安。官家今日可有好些?” 李祐寅冷笑道:“再不好,也被你气好了。” “官家恕罪。” “我怎好定你的罪呢,皇后。”李祐寅轻飘飘说,“你倒是做得很好,什么都完美无瑕,叫人挑不到一点错处。” 辛明彰说:“我知道官家一定会生气,只是此事,我不得不这么做。” 李祐寅打量她:“你要怎么辩解?” 辛明彰说:“我先前已经去御史台狱看过几次赵仕谋了。狱中刑罚严厉,就算官家不赐死,他也该死了。我以为,左右都是要死的,何不借此平息京中恩怨,也可表明官家仁厚,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抑了我,扬了你,也算一举两得。” “我不敢算计官家,只是权衡利弊,还是放了赵仕谋最为稳妥。一来安抚京中,二来安抚朝中,三来安抚赵家。放了赵仕谋,平他冤屈,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多利的办法了。” 李祐寅把药碗随意丢在桌上:“后面你打算怎么做呢?” 辛明彰继续说:“妾以为,赵仕谋一死,当即刻赠其为‘太师’,追封他为王,厚葬他。” “追封他?厚葬他?!为什么?” “因为他曾是大周的功臣,官家是仁君,不应亏待功臣。做这些,不过是给他些颜面,也为官家自己留点颜面。人都死了,生前恩怨如何,倒也不必再计较了。” 李祐寅盯着她,忽笑道:“他要是死不了呢?” “官家等便可了,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赵仕谋总该死了。” “哼,拖了这么久,不还是要我下罪己诏,承认自己负了功臣?” 辛明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退一步,能进一大步,何不退?官家何苦同死人争个高低。他死了,就已经输给官家了。” 李祐寅不说话了,他缓缓躺下,认真地咳了几声,说:“随你吧,我病了。” “请官家放心,妾定不负官家所托。” 辛明彰欲退去,李祐寅又问:“赵敛呢?你又如何处置他?” 她如实回答:“赵敛是不可多得的领兵之才,绝非是三衙那些平庸之辈能比的。” “你觉得赵敛很好?” “是,官家也一定舍不得杀他,不然怎么会放他一回又一回呢?将来西征、戍边,还用得上赵敛。赵敛要留着,以备来日。” 李祐寅听进去了,摇摇手:“你自己看吧。” 辛明彰走了,李祐寅又起身折磨那盆花。 快入冬了,枝上早已不见花叶,他不知道这盆花有没有被烫死。 他忽然想到崇政殿外的那几株蜡梅。腊月要到了,蜡梅是不是要快开了呢? 这回再没什么能阻止得了蜡梅花开了。 他应该高兴的,他应该狂喜。太后死了,颜辅仁死了,赵仕谋也要死了,大权都落在他手里了。可是他却提不起那颗心,他更不安,更害怕。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1]”他吟唱完,真的咳出了血。 * 赵仕谋回到家后高烧不止。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了,那些日子不得医治,拖着,已经到了医药无救的地步。 医官郎中来诊治,看了都摇头说:“冬日来了,二郎还是早些准备吧。” 赵敛耳朵嗡嗡的。 这几日他在病床边侍疾,每望着爹爹昏迷的模样,心便一阵一阵地揪着痛。 这不由让他想到崇源九年的那个正月,大约也是这样的场景。 娘不行了,他就哭,泪水浸湿了半边被子。爹爹见此呵斥他:“哭!哭有什么用呢?” 爹爹是万分坚强的人。娘走的时候,爹爹没哭,娘出殡的时候,爹爹也没哭。 有时候赵敛想着,什么时候他能做到像爹爹那样,遇事不掉眼泪?那就能变成无坚不摧的人了。 这回他没哭了,他好像比所有人都平静。他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