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这么多年,守了均州那么多年,应当算个功臣吧?” 牢内的臭味让谢承瑢头昏,他往外走了一步,躲避无尽的黑暗与恶臭。 “王生,是我杀的。”骆永诚盯着罪状,“以前我听一个词,叫做‘风云万变’。世事难料,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祸事么,昨天落在他头上,今天就轮到我了。” 赵敛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哈哈哈……赵敛,你应该比所有人明白。”骆永诚抬头看头顶天窗,他见月光下浮着的无数灰尘,真像他自己。 “我不过是拿我应得的东西,我没有错。” 他见牢内晃动的烛光,“谢承瑢,他们都说你是‘佛面蛇心’,可我一直以为‘相由心生’。我以为你应该是大周的仁将,我以为你会和那些将领不同。王生是个蠢货,他暴戾、他阴狠,他把均州的军权紧紧握在手里!我为什么杀他,因为恶将终不能长久,行恶之人,当自食其果!我以为,你和王生是不同的。” 谢承瑢打断他:“死人的事我不想听,我只是来问你的罪证。” “你不怕将来,也会有像我这样的一天吗?”骆永诚伸出他血淋淋的手,“怕不怕有一天,你也会深陷牢狱!也会有人问你,是否有谋逆之心?” “画押吧。” “你信不信有一天,你也会变成下一个王生、下一个我!你会变成下一个赵武忠,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泡沫幻影!” 谢承瑢没有说话,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骆永诚,在这一刻,骆永诚觉得谢承瑢真像个恶鬼。 “你不怕吗?”骆永诚挣着铁链,“我等着那一天啊,我等着那一天!我等着有一日,官家也想杀你,就像官家想杀我一样……二十六岁的节度使啊,大周的节度使,统共能做几年?” “走吧,他已经开始发疯了,不必叫他画押了。”谢承瑢说。 “谢承瑢,我不会画押的,我不会画押的!这些都是我应得的,都是官家欠我的!谢承瑢!” 长廊如一道深渊,谢承瑢行在深渊之中,耳后是骆永诚如同魔咒般的呐喊。血腥味将他推向更深的地方,他一直在向那个深处走。 “谢承瑢,也会轮到你的,一定会轮到你!” 赵敛捂住谢承瑢的耳朵。 大牢的长廊很长,长到让谢承瑢觉得自己走了一天一夜。他出了大门,闻到新鲜的空气,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别放心上,阿昭。”赵敛松了手,拇指抚摸过谢承瑢眼下疤痕,“他在说浑话,他在吓你呢。” 过了一会儿,谢承瑢才说:“你没听他方才说的吗?这都是官家欠他的。他毒死王生,和我拿下他,是一样的。所以,在本质上,我与骆永诚并无差别。” 他跟着天上的月亮走,“蛇蝎心肠的是谢承瑢,谢承瑢只能做这样的人。如果不变成这样,谢承瑢只能去死了。” “但,柔者是不能统军的,昭昭。”赵敛安抚他。 “从前,太尉教导我,为将者,应领‘当诛则诛,杀伐果断,无法规无以成军,无威严无以为帅’意。他说,没有威信,不能成将。我以为,只要我做到‘有威信’,就可以统兵了。可后来我才知道,威信,不在‘信’,在‘威’。”谢承瑢平静地说,“二哥,在秦州这五年,我真的很辛苦。我用了五年才知道,将,应该如何树威。” 他望向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鲜血。 “我不断地,变成了自己所憎恶的模样。” 赵敛趁着月光,轻抚上谢承瑢的手。他去擦谢承瑢的脸,又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蛇蝎心肠的是谢承瑢,可你是谢昭然。阿昭是世上最干净、最善良的人。” “可我已经不叫谢昭然了。”谢承瑢说。 赵敛认真地说:“你可以永远是。” 【作者有话说】 赵爹教小谢学习了理论知识,崔兴勇教小谢实践。赵爹教小谢见第41章 。 在秦州那五年不会明确写,但在这五年里,小谢只能被迫融入环境,他学会了“靠武力征服一切”,“用鲜血建立秩序”。 第140章 四三 山雨欲来(二) 当夜,骆永诚在牢中撞墙自尽了。早晨狱卒端饭的时候才发现他死了,立刻叫来知州、通判与都部署。 几个官员围着看骆永诚的尸体,看到那些淋漓的血、溃烂的伤口,纷纷掩口鼻止恶。 高适成很为难:“如今人死,罪却未招,当如何呢?” “人死,是畏罪而死。都畏罪了,还不算招罪吗?”谢承瑢捂住鼻子,“叫仵作来验个尸,然后随便找个地埋了吧。”说完他走出牢门。 穆彦伦追上去,忐忑地问:“都部署,人已死,罪已定,这奏疏……该怎么上?” 谢承瑢笑笑:“知州想让我怎么上,我就怎么上。” 穆彦伦和高适成同时笑起来:“都部署辛苦,天气热,回头我叫人多送几桶冰过去。” “冰就不用了,妥善处置好骆永诚的后事,安置好他的家人,这才是你们要做的事。” “是,是。” 高适成有口难言:“官人,我那……” 谢承瑢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放心吧,我答应你的,还能不算数吗?” 高适成一听,心总算放下。可心只放下了一会儿,很快就又提起来。 送走了谢承瑢,他与穆彦伦皆吁出一口气来。 “人死了,就不会说话了。”高适成道,“官人也可高枕无忧了?” 穆彦伦冷笑,摸了一把白胡子:“我老喽,没几年就要告老还乡了,你可还年轻着呢。” 高适成没说话,拱手送知州走远。他看穆彦伦的背影,还是很不放心。是了,穆彦伦老了,快要死了,自然比他少怕几年,可是他还年轻呢,他还想入京做官,此时有个把柄在谢承瑢手上,他怎么能安心。 他想到谢承瑢笑里藏刀的模样,后怕地背后生汗。 “佛面蛇心,借刀杀人。”他揶揄,“你可比蛇还要狠哪。” 谢承瑢在军中写奏疏,写到一半,突然纠结起自己要不要回京这件事了。 依赵敛的意思,他应当是亲自押着骆永诚回京,可是骆永诚死了,他就没有必要再回去了。遂迟疑起来。 赵敛见了,问道:“怎么,又不想回京了?” “我好像没有道理回京了,怎么说呢?” 赵敛给他磨墨,想了很久才说:“回吧,在均州呆久了,你不怕变成下一个骆永诚?” 谢承瑢澄清说:“骆永诚入狱,是因为他吃了空饷。” “就算他不吃空饷,官家也会想办法让他吃空饷。” 良久,谢承瑢才说:“那我就问问官家吧。” 于是将“是否还京”一问写在奏疏里,连夜交给了驿使。 第二日,赵敬也收拾完毕,按官家旨意回京。行前,赵敛和谢承瑢都来送他。 路途遥远,谢承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