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思喝了。 他问辛明彰:“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妄议储君。” 辛明彰嘲讽道:“谏言官说的话,怎么能叫妄议?都是为了大周啊。”她低头叹气,说,“润珍涉世未深,有时是迟钝了些,却不至于是一事无成。他们坐不住了,就希望是个十全十美的来做太子,有一丁点错都不行。润珍是官家的皇子,再怎样,都不该被他们奚落成这样。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只是披着皮不让外人发现而已。” 李祐寅知道暗里说谁,没有作声。辛明彰亦没有再挑明,反而说起太子妃的事:“昨日官家睡着,太子妃特意来福宁殿侍疾,礼仪俱到,我看了也很满意。润珍是任性了些,不过有太子妃规劝,我想会成长的。” “太子妃是不错,我也听求恩说了。你选了好儿媳。” 辛明彰恭敬说:“为官家分忧,应当的。” 药喝完了,李祐寅却不想继续躺着,还欲与辛明彰多说些话。他说:“步军司的秦书枫军权被罢,现在印信又回到我手里。可伏雁军不能一日无将,你觉得谁来掌管伏雁军最好?” “为将者,最重要的不是能力,是忠心。大周尚无战事,将军只需要练兵,不需要打仗。兵在京中,信不过的,自然不能管军。” 李祐寅颔首:“说的是。很早之前,我就一直犹豫伏雁军管军人选。现在赵敛是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按道理,我是该把伏雁军的兵权交给他。” “那官家怎么没交给他呢?” “他阴晴不定的,我不是很信他。”李祐寅顿了半晌,说,“我怕他笑脸是一时,不臣是一世。我捉摸不透。” 辛明彰说:“赵敛收军权有大功,官家不是一直烦恼着如何收了秦书枫和唐任的权么?这次是一箭双雕,还不算妙吗?” 李祐寅赞同说:“是妙。” “赵敛初还朝,还没有来得及结党,是孤身一人。官家若能在此把握住他,不让他向着谁,便也能放心了。” “赵氏,是永远都不能完全放心的。”李祐寅不屑说,“先帝都防着赵仕谋,赵敛比赵仕谋还要反复无常,如何信?我也没办法再送他一套甲胄了。” 辛明彰不言,似在思索。 李祐寅身上没劲,打算躺下,辛明彰忽然说:“官家,妾为官家熬了粥,喝完再睡吧。” “我嘴里苦,不想再吃什么了。” “正因为嘴里苦,才要吃什么。”她转头和王求恩说,“去把粥端来。” 李祐寅自然没有心思喝粥,他还在想赵敛的事。等粥端过来,他一见是寡淡无味的白粥,更没有胃口了:“不想吃了,先放着吧。” 辛明彰说:“这是甜粥。” “甜粥?是白粥而已。” 辛明彰笑笑,用勺子舀了一点碗边的粥:“官家没尝,怎么知道粥甜不甜呢?” 李祐寅张嘴吃了一口,说:“果然是甜的。”他听出辛明彰言下之意,既然粥是甜的,也能解他口中苦涩,就好歹吃完吧。 “伏雁军的军权,还是要交给赵敛。”李祐寅深思熟虑后说,“润珍迟早是要即位的,我得为他做打算。” 辛明彰说:“官家看,妾都听官家的。” 按李祐寅意思,是先提拔赵敛做东宫少保。虽无职事,仅为虚衔,但其中有暗示,赵敛不会不懂。后再将步军司军权交给赵敛,望他能护太子周全。 辛明彰当然照办,腊月二十九仍不放三省歇息,赶着除夕前把诏书下了。 赵敛在家中接制书,叩谢皇恩,自然就明白意思了。 * 到正月初五,赵敛家还挤满了人。 新年前几天,是亲戚过来拜年;后几天,是听他封了太子少保的官员来拜年。礼堆了满廊,但他一个都没有收,全都退了回去。 应付客人到傍晚,他才能清净一会儿,歪在榻上放空,连饭都不知道吃。谢承瑢过来叫他,他慢吞吞地走,没几步就倚着谢承瑢,撒娇说:“你喂我吃行吗?我手端不起来了。” 谢承瑢避开他落在脖子上的嘴唇:“你好好走路。” “怎么?我非不好好走路,我非要……” “阿敛!” 赵敛闻声,只见长廊尽头站着一鹤发老人,定睛一瞧,是他的先生沈沛。 他哪还能没骨头地走路呢,立马挺直腰背,喜出望外:“先生!” 沈沛今年也有九十六了,非常高寿,但依然硬朗,走路不需要人扶。他笑得也爽朗,能传好远,耳不背、眼不花,什么都好。 赵敛尊他、敬他,见他训自己,连忙上前去扶,乖巧说:“您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叫人告诉我,我该亲自去拜访您才对。” “我听说你才做了太子少保,送礼拜访的人一定很多,没空到我那里去。我也才闲下来,想见你,就来了。”沈沛打人依旧有力道,拍在赵敛手心,刷一下就红了。 他似笑非笑地责备:“走路不好好走路,非倚着别人做什么?” 赵敛低头认错:“我没骨头,就被您瞧见了。” 谢承瑢也在那头作揖,沈沛见了他,说:“其实也料到你们还能在一起,我看延州那把火就是鬼火,谁都能烧,唯独谢同虚不能烧。” 赵敛立食指在唇边:“先生替我守秘密。” “我不管你。” 沈沛走路很快,不用赵敛搀,一个人就到堂里坐了。他还是爱喝茶,正好赵敛这里有好茶,水是清泉水,茶是新茶,喝起来清甜。 “我不知先生来,也没有做什么好菜。您将就将就吧。”赵敛说。 沈沛品一口茶,笑眯眯地弯了眼:“没关系。” 师徒二人谈了片刻天,很自然就将话转到朝政上去了。赵敛说:“我本是要深究白玉馆的事情,但官家似乎并不是很想让我查。现在案子已经结了,唐任也被罢出京,就很难才能被提起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贩卖人口如此猖獗,说明已经烂到根了。” “我是寸步难行。”赵敛气馁,“这几个月,我什么都不想做,总荒废在家里。朝中此景,我并不能撼动分毫,也就没有心思再认真了。” 沈沛道:“大周律法规定,贱籍脱籍从良,与良籍无异。随意买卖从良者,仅罚钱五十贯。卖一个人,能得千百、甚至上万贯,这五十贯,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敛说:“是。” 谢承瑢在旁给他们煮茶,茶壶上悠悠冒白烟,炉子很热,烘得他手发烫。他觉得燥,只好打开身侧的窗子。 窗外尚有积雪,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一面冷、一面烫的,并不自在。 他就着这样的冷热,说:“能做卖主的,并不会缺少五十贯。没有威慑力的律法,便是虚设,还不如不设。” “律法,是防君子,而非防小人。例如杀人,杀人偿命,这难道没有威慑力吗?可还是有人会杀人。人若有心做坏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