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鸿舟频频叹息,“现在是你全身而退的最好机会,先辞官,先交兵权,太后自然就审崔伯钧的案子了。我也同你说了,太后不过是要你表态而已,好聚好散,总比到最后头破血流的好。况且太后有了你的把柄,你再留这儿,受苦的只能是谢同虚。二哥,你自己不怕死,怕不怕谢同虚死?” 赵敛扶额,一面心怀不甘,一面忧心谢承瑢的名誉。他是一定要还谢承瑢清白的,也是一定要带着谢承瑢走的,如果真的就在这时候走,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不敢信,不信辛明彰会轻易地放过他。 “拿着辞官札子去和太后谈,她要的不是你逼她,是你求着他,你最好跪着求她,向她表达你的绝对忠诚。太后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清算嘉王一党,这契机要由你提。二哥,过了这日子,再想全身而退,可不成了。只有这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天渐渐黑了,韶园里传出来饭香,也许谢承瑢已经在饭桌前等赵敛很久了。 赵敛还是犹豫,始终放不下心。 “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他站起身,把书案都收拾好了,“我不想他等我。” 纪鸿舟随着赵敛到用饭的屋子,谢承瑢果然已经在桌前等着了。 桌上菜并不是很多,仅几道,供赵敛和谢承瑢两个人吃已经足够。 谢承瑢看纪鸿舟来了,颇有些诧异,作揖后说:“纪哥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忙叫阿福,“去和厨房说,再做几道菜来吧。” “不必了,我是来和二哥喝酒的,几道菜足矣。就是吵着你们吃饭了,是我失礼。”纪鸿舟也同谢承瑢作揖,“同虚不是有好酒吗?喝点儿酒吧。” 谢承瑢叫阿福去拿藏着的临春赋,又叫人加碗筷。 赵敛一言不发,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情。他和谢承瑢说:“不是叫你先吃吗?一会儿又饿了。” “不饿,不想你吃我的剩菜。” 这顿酒喝得没什么滋味,主要是赵敛和纪鸿舟心里都有事。谢承瑢都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终于吃完了饭,纪鸿舟拉着赵敛再去书房说话,谢承瑢就在院子里看书房门窗映的两个人的影子。 阿福说:“最近二哥似乎很忙朝里的事。” “是忙,新帝登基,怎么能不忙呢?”谢承瑢叫阿福早点回去睡,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接着等。 夜深了,纪鸿舟才出书房,踏出门的时候还在说:“你是得好好想想了,二哥。”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说那么多闪着舌头。”赵敛推纪鸿舟出去,望见院落里的谢承瑢,笑说,“还不睡呢,都这么晚了。” 谢承瑢站起来:“我不等着你一起睡么?” “我送送纪风临,你先上床去吧。” 谢承瑢也没有上床,坐在屋子里继续等。他一会儿把衣服的系带打一个结儿,一会儿又解开;面前摆着泡过的茶,还烫,就一杯一杯地滤,滤凉了,赵敛也就来了。 “二哥。”谢承瑢手里还捻着茶杯,“纪风临走了?” 赵敛说:“走了,找我说事儿呢,他话多,就耽误了一会儿。你等久了吧。” “没有。”谢承瑢想把凉了的茶倒掉,但赵敛走过来把茶抄了喝了,说:“倒了干什么,又不是不能喝了。” “茶凉,你喝了要闹肚子。”谢承瑢摸赵敛的肚子,有些想问,却又不敢多问,眼神躲闪,飘忽不定。 赵敛见了,安抚道:“别担心我,我好着呢。晚上我得再晚一点,你睡吧,我有奏疏要写,明日要交。” “什么奏疏?” “军务的奏疏。”赵敛把手伸到谢承瑢腿下,把他拦腰抱起来。 屏风外珠光暧昧,恰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山水间。 “什么时候回来?”才躺到床上,谢承瑢又问。 赵敛说很快,说着,把被子扯过来给谢承瑢盖:“你先睡吧。” 谢承瑢无言,看赵敛要走过屏风了,连忙叫住他:“二哥!” “怎么?” “其实,你不必将就的。”谢承瑢手指捏紧被角,“你不必为了我而将就,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赵敛望着谢承瑢忽闪的眼眸,温柔说:“我不想你为我将就,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你共白首。” “成就来之不易,二哥,人这一辈子,应当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会陪着你的,不论是功成名就,还是无得无誉,我都会陪着你的。”谢承瑢自责不已,“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放弃什么,我们应该是互相成就的,不是互相拖累的。” “你怎么会是我的拖累?”赵敛回来哄谢承瑢,和煦地说,“我是为了自己而活,你不要担心我。睡吧,天不早了。” “二哥……”谢承瑢皱起眉来,“我等你回来了再睡。” 赵敛的心都软透了。他轻抚谢承瑢眼下的疤,还有额头上被散发挡住的痂,说:“那我很快就回来。” 第246章 七五 是黄粱梦(一) 正月二十早朝,赵敛在垂拱殿向辛明彰请辞,果然遭拒。辛明彰说:“陛下刚登基,朝堂尚不稳,卿怎么能辞官呢?绝对不可以。” 话虽如此,但方才拒绝完,她就叫刑部开始推勘崔伯钧的案子了。 下了朝,赵敛又到垂拱殿上辞官札子,辛明彰见了,痛心说:“相公就真的要辞官吗?” “臣早些时候在沙场征战,落伤无数,前些日子还好,这段时日旧伤复发,已无力公务。官家刚登基,需要能臣贤士为官家、为您出谋划策,臣病躯,已经不好再做什么了。还是请太后恩准,允臣辞官交权吧。”赵敛说。 辛明彰默然良久:“你走了,殿前司的兵权,该给谁呢?” 赵敛从容答:“兵权不能总在一人手中,多方牵制最好。殿前司尚有五位管军,殿下何愁没人掌兵呢?” “是。那如若西北再生战事,朝中无武将可赴,又怎么办?”辛明彰又问。 赵敛说:“臣此生为大周之臣,大周需要用臣,臣必然在所不辞。若将来殿下用得上臣,臣一定为殿下冲锋陷阵。” “好。”辛明彰笑起来,“有相公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辞官一事,我会叫宰执再商议,卿是拥立官家的功臣,我不能怠慢。倘相公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说。” “要求不敢。”赵敛俯身拜道,“臣有一心结未了,便是先帝建兴年间西北之战,事关崔伯钧与已故刘宜成。” “你是说,谢承瑢、贺近霖一案?” “正是。”赵敛头更低,“崔伯钧有心陷害谢家军,断粮避救,致使鄢王谢公、定王谢娘战死。其欲将征西北路军全军覆没的责任推到谢承瑢、贺近霖头上,终又以大火杀人证。此等冤假错案,先帝在时尚不能平反,不知官家能否纠正过往之错?”说罢,将官帽摘下,竟跪倒在辛明彰面前,“臣这些年为谢承瑢的冤案东奔西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