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沂舟眼睫长而卷曲,垂眼时会遮住半边瞳孔。他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也在消化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接着说:“学不下去的话,发个消息给我。如果我有空,我会过来。”
明明不用做到这么多的。
可是程沂舟有时候也不能完全弄懂自己的心,只是第一眼见到余图的时候,望着满屋子的毛绒玩具,他看了看少年支棱着的寸头和倔强的背影,却没来由地对他生起一股怜惜。
就,一个又拽又硬的小男孩,说话时恨不得鼻孔朝天,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在自己的卧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绒。
小时候程沂舟因为妈妈不让把流浪狗抱回家而哭泣,会认真对自己养死的金鱼说对不起。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还是没学会如何收起仁慈。
左右不会有什么后果,程沂舟便追随自己的内心,想把曾经错过的都趁机弥补回来。
于是想多帮帮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余图握了握拳头,钥匙坚硬的边角咯在他手心,握着很有存在感。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程沂舟,想从他眼睛里窥探他的想法他的内心。
最后,余图身上看不见的刺似乎都软了下来。他说:“谢了。”
他有些紧张,舔了舔下唇,把称呼给补齐:“小舟哥。”
程沂舟后背一瞬间缓缓僵直,又渐渐放松下来。他的肩膀平展,状态平和,轻轻笑了笑,把刚才转瞬即逝的劲儿捉了回来:“嗯,图图。”
第6章生日
高三开学比较早,在高一高二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学校里运东西的时候,余图他们已经上了几个星期的课了。
他与程沂舟的补课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过更多的是一个托管的作用。余图这小孩横还磨叽,没有人管他,几项作业能写半天。真正要辅导的地方倒是不多,正如余图所说,能考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于是程沂舟正式上岗成为他的半拉监护人。
那个秘密基地,余图不怎么去。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换了不熟悉的环境,他的好奇心会胜过态度的。
程沂舟不管他这些。
九月中上旬,余图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贺万水某天早晨踩着早自习铃跑进来,刚把书包放下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余图老僧入定八风不动的脸,顿时被骇了一大跳。
“大爷,你这又是哪一出啊大爷。”贺万水瘫在椅子上。
余图扫了眼他放在桌角的一个迷你小日历,上面9月8日那一天被他用红色记号笔画了好几圈,几层墨水迭加在一起,字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贺万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触及那个红圈圈以后了然一笑:“知道啦知道啦,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快递还没到呢,可能要晚几天,不过你绝对喜欢!”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的问题。余图摇摇头,长长舒了口气,右臂支在桌子上托腮发了会儿呆,然后在贺万水专心致志地背课文的时候突然开口:“周末有空吗?”
“嗯?”贺万水还在背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余图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选择先把贺万水骗过来再说。
高三生周六还要多上半天课,所以两个小朋友约定好先各回各家吃个饭换套常服再在某个商圈见面。
余图动作很快,换好衣服后便跑去楼下面馆吃了顿饭,期间还收到了程沂舟的消息,跟他确认下次补课的时间不变,余图叼着筷子回了个“好”,想了想又问:“哥,你做过蛋糕吗?”
程沂舟再次看到手机的时候,只见到余图回复他的一个孤零零的“好”,还有一个消息提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他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
贺万水回到了家,在大门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原本慢慢悠悠的脚步瞬间加快,几乎是冲进了家中,一边跑一边喊:“哥!”
楼上的人听到他的动静,扬声道:“别跑。”
说着,他走下了楼。
那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头发规规矩矩地分着,剑眉星目,不做表情的时候脸色很冷,稳重而成熟;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正在给自己佩戴手表,黑色表带卡在腕骨,衬得手臂线条清晰流畅。贺千山在贺万水前面站定,后者看起来就更像一个小朋友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贺万水星星眼。他眼睛里盛着盈盈的光,声音浸满了喜悦,一喊出来就甜滋滋的:“你怎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