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团失散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有一次,我刚刚躲过了一波雇佣兵,又被一队骑兵追上了。我远没到身形抽条的时候,抓我的队伍里有教会骑士,性格并不极端,见我半天放不出一朵咒火,以为我真的是个虚张声势的幼童。那位骑士在队伍里地位不低,有他的保护,我没有被打断四肢套上锁,队伍不急行的时候,骑士牵着马走,还会把我放在马上。 我跟着他们有吃有喝,倒也不急着逃跑,我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中途发生的那件事情,也许我能早十几年混进教会骑士团当卧底。 骑兵行进的时候,遇到了一波“自由圣职者”,这些自称“自由圣职者”或者“荣誉圣职者”的佣兵小队和教会关系不大,他们多数性格恶劣弑杀,在荒原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个性的恶劣之处被加倍放大了。 两支队伍相遇的时候,那群“自由圣职者”正在戏弄他们的战利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身上勉强挂着几道破烂的布条,赤裸的皮肤上除了新新旧旧的伤痕,就是泥灰、血垢和一些斑驳的污渍。“自由圣职者”们正在逼她舔地上一种毒虫的分泌物。 我见过中那种虫毒的尸体,变成深粉色的皮肤上会浮起泛白的肉芽。 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是我原来就认识的人,现在我对她印象有些模糊了,她好像是叫丽莎,或者萨拉。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有些细节我实在记不太清了,我比较确定的是骑士做了一件很多余的事情,他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他这么做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地无所适从了。实不相瞒,在他上手的前一秒钟,我已经捏好了咒火准备弄乱场面然后召唤恶魔带着丽莎跑路。他手落下来的时候,即使知道不可能,我还是下意识以为他看穿了我的打算。 他没有。 他只是和我说:“别看。” 骑士的做法让我转换了思路,救下我的骑士对玩弄猎物的行为并不认同,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我悄悄跳下马,给丽莎扔了一件私藏的诅咒物。 我没指望丽莎能发挥诅咒物的全部效力,谁知她比我想的要厉害不少,具体的战斗细节,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场上死了很多人,我不确定死者里有没有那个教会骑士。不过,冲他那种身先士卒的劲头,没死估计也是重伤。我想,如果他能活下来,以后大概不会再对巫师的崽子发善心了。好在我很熟悉这种除了自己之外不算有队友的战斗,最后还是找到机会拖着缺了半条腿的丽萨离开了。 在荒原上,你必须接受一个事实——死亡是很寻常的事情。 对丽萨来说,从雇佣兵团手底下逃出来并不代表挣了一条命。她的神智溃散得很快,哪怕我恶狠狠地告诉她,她活不下来就相当于浪费了我一件诅咒物,我会在她咽气之前把她做成残留意识的傀儡,她还是没有打起精神来。 我威胁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对我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过去的事情,颠三倒四的故事说到最后,丽萨感慨起来,如果她能有孩子,现在就该和我差不多大了。 丽萨撑到了出逃的第五天,她的精神似乎渐渐好了起来,现在想想,估计只是回光返照。这种情况下,我们面对的最大的敌人变成了饥饿。荒原上能吃的东西不多,有几个她以为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刻,我确信丽萨看我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对食物的审视。 在我们自相残杀之前,我们遇到了一群六足鼠,六足鼠的样子和习性和我新遇到的两头鼠差别不大。我把用咒火烤好的老鼠分了一半给丽萨,饿得狠了,她把我烧焦的部分都吃的一干二净。 我在那个年纪,身体已经学会了克制对食物的欲望,我在荒原上吃过不少带毒但不致命的东西,加上我自己都无法欣赏的厨艺,那一餐鼠肉我吃得很节制。 六足鼠没有致命的毒性,但它们的肉能麻痹猎食者。我说过,它们的习性和两头鼠差不多,报复心很重,当晚鼠群回来,鼠肉的作用下我施展不出管用的巫术,身上再没有多余的诅咒物。 用咒火圈出容一人站立的圈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微弱的火苗让我隐约能看清鼠群的行动。我见过不少死亡,那时候我没有对死亡麻木,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弱小,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两头鼠畸形的细小肢体,我突然有些冲动。我召唤出了一只擅长追踪的恶魔,不再寻找黛安娜留下的昏暗之羽的记号,开始驱使恶魔捕鼠。 我灭了不少鼠窝,心里的无名火压下去不少,正准备送走恶魔继续赶路,突然在不远处的坡地上看到了一具人类的躯体,和这人背上的血迹。我快步走上前,发现她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半边翅膀被砍掉的鹰羽人。 恶魔在我的示意下用脚爪探了探她的呼吸。 她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鹰羽人的血已渗进到裂缝里,想来被扔在这里的时间不算太短。我走过去,踢了踢她的脸蛋,见她还是没反应,又踢了踢她的伤口。我这下动作没太留情,鹰羽人抽动了几下,眼见又快没了反应,我召出一根藤蔓把她扯起来:“相逢即是缘分,分享一下你另一半翅膀的下落怎么样?” 虽然鹰羽人大部分矫情又神经兮兮的,但他们脸蛋长得的确过关,狼狈的样子看上去也仍然赏心悦目,不愧是被称为离天使最近的种族。 我用藤蔓勒紧了鹰羽人的脖子,松开之后再一次问道:“谁斩掉了你的翅膀。” 鹰羽人背上有一道整齐的刀伤,绝不可能是变异动物啃出来的。 她喘顺了气,很艰难地回答我:“是……你……” 我摇摇头:“你不要造谣。我没砍。” “魔……是你……魔王……” 我眨眨眼睛,再一次勒紧藤蔓:“我知道我是魔王,你看,你说话这么辛苦,最好别说废话。同一个问题,我不想问第三遍。” 这一次鹰羽人花了更长的时间才说出话来,她终于从藤蔓热情的力度中感受到了我的认真:“打伤我的……是恶魔……” 她身上的确有黑暗能量的痕迹,但是并不重。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她没说谎话,鹰羽人并不是好战的种族,也许这位就是特别不擅长战斗的那种。 “……和一种我没见过的……它的翅膀……眼睛、深蓝色的眼睛。” 在她的后半句话说出来之前,我本以为恶魔是芬里尔的先遣兵。可是,在听到“深蓝色的眼睛”之后,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那是个很可怕的想法。我一点都不想去落实地证明它。 我垂眼看着脚下的土地,似乎上面能被我盯出花来:“你遇到的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吗?”深吸一口气,我抬头,应着鹰羽人的目光比划出一个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