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陈晔。 “周先生。”他说,“请。” 周庭沅扶着车门,刚准备钻进去,远处便响起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 他骤然回头,正见陆思辙从树林里飞奔而出。 今天初见时的随意和平淡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他看起来很狼狈,黑色的半袖衬衫被揉皱,沾着泥土和几篇落叶。深黑色的眸子下是泛着重重血丝的眼白,他死死地盯着周庭沅,呼吸沉重。 周庭沅顿住脚步,与他遥遥对视着。 与其说是对视,更像是对峙。周庭沅站在车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路下的陆思辙,清冷地像水中花,像镜中月。 “你是故意的?”陆思辙盯着他,问,“从一开始,到今晚,都是故意的?” 周庭沅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 陆思辙咬着牙,眼里是清楚的、被背叛的愤怒。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白,在车灯下,周庭沅看到他眉骨处的血痕。 一道鲜血蜿蜒地从他的侧脸流下。路灯映照下,他苍白的面色和猩红的血迹交织。 “我就问你一次。” 长久的、难耐的沉默后,陆思辙最终问。 “你对我。”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却大了起来,“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 “一点点。” “有吗?” 周庭沅依旧是那样的表情。 “没有。”他棕色的眼眸很淡、很冷漠,背脊挺得很直。 多余的再也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 周庭沅话音落下,便转身钻进车里,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最后的场景,是树林里亮起刺目的白光。仿佛有嘈杂的响声传来,但毫不留情合上的隔音门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阻拦在外。 他睁着眼,车子缓慢发动,他靠在后座上,望着街道两边飞速掠过的、犹如复制粘贴般的鸢尾花旗帜。 宽大的旗帜迎风飞舞,遮挡住他的小半个视线。 风好大啊。 周庭沅想。 他其实看不清旗帜飞扬的模样,只知道有红艳艳的东西一直浮在他的眼前,让他待在这张扬虚假,又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里。 车仍在行驶着,两旁的街景愈发繁华。 周庭沅蓦地垂下眼帘。 而后悄悄地将已经痉挛得麻木不堪的手藏进口袋里。 第54章 知错难改 周庭沅的终端响了好几次。 他瞥见上面的名字,有来自解承希的,更多的是来自汪浅的。 至于陆思辙,当然一个也没有。 陈晔送他回了公寓,临走前还顺便给门上了道他无法打开的权限。 隔着门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庭沅,说:“周先生,明天周总会亲自来见您。” 周庭沅盯着他漠然的眼睛,点了下头:“好。” 毫不留情地关上门后,周庭沅便与世隔绝了。 他的终端在响至深夜后终于没了声息,像一块沉寂的废铁躺了一整个晚上。公寓里本就没什么生活气息,但周庭沅也不在意,只和着白天的衣服重新爬上床,将被子裹成一团,就着公寓里凉得透彻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但半夜时分,一个巨大的撞击音骤然响起。周庭沅猛地睁开眼,刚从床上站起来,便看到周庭昀带着满身的怒气,快步走了过来。 “你干的?”他紧紧地盯着看起来尚还有些茫然的周庭沅。 周庭沅甚少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那张优雅的脸上带起一阵微怒的薄红,灰蓝色的眸子如同淬毒的箭,直勾勾地落在周庭沅的身上。 “……什么?”周庭沅愣着,慢慢地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疑问。 周庭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嘲弄地笑了一声。 “没想到啊。”他的声音有些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没有悔改之心。” “怎么……怎么了?”周庭沅仍旧是这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他总是以诚恳无害的模样出现在人前,此刻棕色的眸子在缓慢亮起灯的房间里泛着温润的光彩,看起来弱小得没有装模作样的意义。 但周庭昀却似乎铁石心肠到了有些残忍的地步。 他猛然上前一步,单手卡住周庭昀的脖颈,将他重重抵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他看着周庭沅,脸庞蓦地带起一点笑意。 “我给你的安排,是一结束训练就去找陆思辙。” “但你为什么,特地路过汪浅和解承希在的走廊,还巧合地撞到了他们?” 周庭沅的眼前一片眩晕,他有些痛苦地皱起眉,说:“我只是恰巧路过。” “恰巧?”周庭昀冷冷地笑道,“周庭沅,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如果只是恰巧,为什么我们将汪云哲和陆思辙的证据提交举报后,他立刻能被洛文钧的人带走?” “说啊!”他声音变大,手指猛地收紧。周庭沅难受地呛咳起来,脸颊开始涨红。 “我……不……不知道……”周庭沅艰难地说。 “为什么洛文钧的人能够来得那么及时?”周庭昀仍是不肯放过他,目光狠厉地逼问,“就在我们想要带走他,举报已经提交,木已成舟的时候?” “解承希提醒了他,对不对?” “对不对?!” 周庭沅无力地睁着眼,眼角处攀爬起血丝。因为窒息,他下意识地虚虚抓着周庭昀的手腕,眼神涣散。 “……我不知道。”他一字一顿,仍是如此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庭昀没有回答。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周庭沅窒息的喘息声。周庭昀的手仍在收紧,一点点地挤压着周庭沅的生存空间。 周庭沅徒劳地抓着周庭昀的手腕。 他原本也并非彻底无法反抗,多年的训练让他完全不用惧怕周庭昀之类的alpha。 但他不能。 他的生死握在周庭昀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庭沅的脸色从发红到涨紫,推着周庭昀的手也越来越失了力气。 就在他的手即将失力掉落时,周庭昀的力道骤然一松。 周庭沅双膝一软,狼狈地跪倒在地。 他一边重重地呛咳着,一边艰难地抬起头。生理性漫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无力地深呼吸着,看不清周庭昀的表情。 “你不知道?”周庭昀的声音传来。 “我不知道。”周庭沅哑着嗓子,第三次重复道。 他说完,短暂的几秒安静后,周庭昀掐住了他的下颌。 “本来打算放过你这一次。”他说,“但现在,我不太想了。” 周庭沅双眸失神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试一下吧。”周庭昀语带笑意。 “试试真的停一个月的药,你会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