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便见着那短笺上头只稚幼而端正的两个大字—— 沈落。 沈却识字不久,握笔的力度拿捏不好,练了许多张,却只有这二字能勉强如意。 原本还想再往这上头添点什么话,然而把墨汁都快熬干了,沈却也想不出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 在他看来,自己从来只有连累师兄的份,他若走了,沈落想必只会过得更好。 不过哪怕就这两个字,沈落看起来也十分感动,把那封短笺珍而重之地叠好,收进囊袋里,而后轻轻拍一拍沈却肩膀,一点欣慰语气:“我们阿却也出息了。” 他曾听十一讲起过,殿下如今容许沈却识字了,还亲自指点了他半月,如此殊荣,这府上无论哪个亲卫都是没有过的。 他是真心为沈却感到高兴。 说完沈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短绒盒子,打开来给沈却看,只见里头放着一只长命锁,一对小巧玲珑的腕镯:“葛大他内人昨夜生了,胖乎乎的一个小丫头,还没见着过呢,咱也洗干净手去抱一抱,沾沾喜气。” 沈却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神色:“可……我什么礼都没备。” 他同这些亲卫们走得都不近,连葛正他内人昨夜生了都不知道,哪里会念着要给这孩子备份见面礼? “哪里没备了?”沈落虚虚揽着他腰,把人往葛正那屋门前带,“喏,这对银镯子不就是了。” 沈却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手语:“花多少银子打的?晚些我叫远志……” 不等他比划完,沈落出声便打断了他:“不过一点小钱,你和哥客气什么?一会儿你真要人拿银子过来,看我不劈死你。” 听着他说话,沈却焦灼的情绪莫名好了些,微微笑一笑,面颊上露出一点很浅的酒靥。 两人才到门前,便听见那屋里传出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你身子洗过没有?校场才回来,浑身的臭汗,怎敢来抱孩子,把孩子熏着了怎么办?” “哪儿就这么容易被熏着了?”男人低声嘟囔道,“前两个也不见你这么仔细,穷讲究。” 沈落笑起来,而后上前一步,轻轻敲响了门,低声道:“是我,沈落。” 那屋门立即便被个男人打开了,手里抱着婴孩的汉子满脸笑意,一边缓缓慢慢地晃着自家闺女,一边用脑袋示意他们进来。 他们这些成了婚的,便会分到一件大些的睡房,小厅与寝屋用张帘子隔开了,否则沈落二人也不好意思进。 “瞧瞧,”葛正用下巴指了指他怀里的婴孩,“多俊的闺女,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沈落探过去看了眼,只瞧见了一团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小眼睛塌鼻梁,简直同她阿爷如出一辙,于是他笑着“啧”一声:“这小模样,一眼就知道是你葛正的亲生的闺女。” “你什么意思?”葛正一扬下巴,“拐弯抹角骂我闺女难看是不是?” 说完了,又不自信地低头看一眼那襁褓中的小孩儿,仔细一琢磨,确实是和自己长得像,于是便又愁苦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地:“阿奴阿奴,耶耶的小阿奴,这眼睛鼻子可千万不要随阿耶,学着你阿娘的长,听见没有?” 小孩儿睡得正香甜,哪里肯理他? 沈落在旁侧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气得葛正一把将那孩子塞给沈却,上去追着他打:“沈落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天地良心,”沈落一边躲,一边冲着沈却,“阿却,哥方才说过他闺女半个‘丑’字没有,没吧?全是他自个说的。” 沈却手里被迫揣了个孩子,压根没空应他,当下只觉得这东西像块嫩豆腐一样,连呼气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就把她弄碎了。 不知是不是被这两人给闹醒了,怀中的小孩儿忽然睁开了眼,不哭不闹地,只静悄悄地盯着他眼。 又小又软的,细眼里像汪着两丸黑葡萄,再温软干净没有了。 沈却忽地便被这一眼勾起了几分憧憬,倘若他能顺利生下腹中胎儿,那么这世间便也会有这么个小东西,同他血脉相连。 再长大一些,便能追在他屁股后头,奶声奶气地唤他阿耶了。 只可惜没过多久,怀里这小东西便哇哇大哭了起来,沈却被她这嘹亮的一嗓子惊着了,整个人手慢脚乱的,像是怀里揣了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敢丢,只好眼巴巴地把求助的目光抛给葛正。 葛正瞥见他目光,登时笑起来,随即便过来把孩子接了:“不就饿了哭一嗓子么,看把你吓得,赶明儿你也有了崽子,生一个倒还觉得新鲜,再多生几个,自然就驾轻就熟了。” 小娃娃到帘子那头吃奶去了,他俩也不好再围着去看,因此把见面礼给了葛正,便就出去了。 院里飘着雨丝,二人便只好立在廊檐下。 静默地看了会儿雨,沈却忽然偏头,接着又手语道:“师兄……” “怎么?”沈落面上还乐着,悄悄同他说,“葛大这闺女生得跟他亲妹子似的,简直就是缩了水的葛正,就照着她阿耶那张脸长的,这孩子还真不挑。” 沈却也笑一笑,而后又有些愧疚地比划:“可是哥,我们不好在别人背后随口议论的。” 他还没比划完,便听到后头屋里一个人头探出了窗户:“沈落,你他娘再敢说一句试试!” 这话音落了,紧跟着里头又一道妇人的声音:“阿奴才睡下,你又嚷嚷什么?” 被娘子骂了,葛正也还是一脸的不服气,细眼瞪着沈落:“你再说一说,我闺女究竟生得像谁?” 沈落连忙告饶:“女大十八变,大了自然就像她阿娘了。” 后头葛正冷哼一声,这才缩进去,关了窗。 “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沈落逗完了屋里那人,这才又笑着问他。 沈却抬起手,缓缓手动:“我院里的那小奴……还请师兄往后帮着多照看些。” 府里他唯独舍不下这三人,一是谢时观,二是沈落,这前二者离了他倒没什么,只是这徐远志如今还是个孩子,又只依仗着他一人,他就这么逃了,殿下说不准要为难远志。 沈落有些奇怪:“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你自己养在院里的小奴,哪里又能有什么事儿?” 沈却心里一慌,低低地:“我到底是个哑巴,性子又闷,总叫他同我待在一块,也憋得欢,想着叫他到师兄这儿学一学,也能学得几分活泼气回来。” “你买他来,可不就是伺候你的,还真拿他当儿子养了,”沈落有些不大信,“我若领了他走,你那院里不更闷了?” “你同哥说实话,”沈落看着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不然你不能忽然同哥说这样的话。” 沈却也知这事儿不好说,因此忖了忖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