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倒吸了一口寒气,可心里却低低地安慰自己,再忍一忍便好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一串脚步声,有人踹开了伙房的门,又急又慌地喊着他的名:“你疯了,松手!” 沈却眼眶里蒙着混着血的泪,隐约瞧见了丹心的脸,后头似乎还跟着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已不轻了,像是个稳婆。 “剖腹取子太凶险,”年轻女人让丹心夺了他手中的刀,又从医箱里取出药粉给他止血,随后急急地询问:“什么时候破的水?” 沈却没力气比划,丹心也说不清楚。 “找个干净些的床榻,这里不适合生产。”女人叹一口气,回头同丹心说道。 后屋床榻被烧毁了,因此两个女人只好一道把沈却扶到了丹心屋里去,丹心寻来的这两人看起来倒很有经验,一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丹心。 “别让他睡,”女人回头,“阿娘,您先把咱带来的那半截人参先备好了,他若一会儿撑不住,便煎了给他灌下去。” * 与此同时,雁王府。 沈却仿佛真从这世上无端消失了,那道海捕文书落下去,前半年倒还时常有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报上来。 可不论那人说得如何有头有眼、斩钉截铁的,最后王爷找人深入一查探,却总要落空。 到了这几月,报上来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倘若掘地三尺,还找不到的人,那会不会真的已经……不,不会的。 谢时观捏紧了手里那只木雁,那日摔坏后没多久,他便又巴巴地要人捡了回来,用胶细细粘好了,连入睡时都要放在枕边,像个犯了单相思的痴汉。 那日沈却分明想同他说些什么话的,可他却压根不往心上去,后头再仔细想来,他要逃,只怕也早有端倪—— 那忽然的抗拒,忽然的自暴自弃。 若他能早一些察觉……还会让他从手心里溜么?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谢时观不慌不急地收了那雁:“进来。” 那人缓身入内,单膝跪地:“奴婢小满,问殿下安。” 灯烛下,这人面目模糊不清,嗓音也几乎没什么辨识度。他是王府死士之一,若无大事,他们这些死士都该隐在暗处,轻易不见光,谢时观也极少差遣他们。 毕竟是死士,见光见得多了,不免就要折失掉一些价值。 找了那哑巴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谢时观早已对沈向之起了疑心,这些消息一应是经过他筛选审查,才到他耳边的,倘或他有心袒护,传到他耳边的只怕永远只会是些可有可无的消息。 他分明已调动了所有势力,沈却区区一个哑巴,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瞒天过海? 于是几月前王爷便悄悄调用了两个死士南下去查,也不知是那哑巴藏得太好,还是这沈氏父子护得太周到,一时竟还是查不到他的行踪。 “有他的消息了吗?” 那死士人笼在烛光里,声音低低的:“回殿下,奴婢此番与谷雨亲自下了一趟江南,在姑苏城北一处山寺里发现了此人踪迹,只是那住持说此人已离去几月,不知其下落。” 谢时观眉一挑,手指不自觉地在旁侧那只虎形瓷枕上点了点。 “谷雨如今正留待在姑苏城中,正在四下探查此人踪迹,一有线报,奴婢定会第一时间报给殿下。” “这消息可准确?”虚假的情报太多,期盼一次接着一次落空,眼下希冀再起,如若还是泡影,他恐怕真的要疯了。 那死士低着头:”十有八九,据说此人身边还跟着位女奴,与那日船上掌舵的所言恰能对得上。” 他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哑巴、高个,笑起来时面颊上有酒靥……这些线索也已能对上大半。” 谢时观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若不是他,本王定杀了你。” 那死士俯身叩首:“若不是他,奴与谷雨皆愿献上项上头颅,但请殿下宽心。” 第五十二章 十月廿九, 小雪。 小屋内,沈却下了帘, 怀中抱着一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东西, 他微微摇晃着手臂,面上仍有些无措神色,慌慌忙忙地扯松了衣襟, 才抵将上去,这娃娃便立即止住了哭声。 因他私自停了药, 这孩子没足月便出来了, 生下来那天,怎么也不肯哭,沈却恍恍惚惚地碰着他的脸, 以为他随了自己, 也是个哑的,顿时心都要疼碎了。 丹心却不信邪, 弯下腰, 对着那小崽子的屁股蛋狠狠掐了一下,这小东西才狠狠的吸了口气, 登时便放声哭了起来。 沈却心里这才一松, 不是随他便好。 孩子是个好孩子, 完完整整、康康健健的一个男娃娃,可睁了眼, 那眼珠子竟是琥珀棕色的,灯烛下他曾见过林榭的眼,也是这般颜色, 同王爷的很相像…… 谢时观的生母乃是外族女, 他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 招来的死士之中,想必也会有异族人,那时沈却倒没起疑心。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错了眼,他总觉得这孩子生的并不像林榭,眉眼间反倒与殿下幼年时有几分相似。 沈却没敢多想,这小崽子哭起来时皱成一团,红彤彤的,猴子屁股一般,哪里又能看出个什么来?想必是他太过思念王爷,这才花了眼。 小崽子吃饱了奶,便酣睡下去了,沈却轻轻拍着他背,而后忽地又听外头见几道敲门声,他便轻手轻脚地把那崽子放在榻上,拿长枕挡在床边,而后才起身去应门。 来的是丹心,她手里捧了一碗药汤进屋来。 “衣如姐说,这药只需再吃几日,便可停了,”她轻轻淡淡地,“你有功夫傍身,底子本来不错,若不是后头断了那药,也不会受这种罪。” 衣如正是那日山里救他与孩子一命的那位村医,亡夫病逝后,她便一直同娘家阿母住在一块,在村里给人治些小病小痛的。 那日丹心先是到镇上去找那位曾为沈却诊过病的大夫,谁料这大夫一早就出诊去了,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四下询问之后,才知这附近村里便有一位产婆,于是她急急地去求人,又一路把人领上山,这才耽搁到了天黑。 沈却刚生那会儿身子虚,时常要犯病,那些泼赖们又随时可能再来,他如今身子不便,再闹起来,只怕就要吃亏了。 好在这对母女心肠好,知他们处境艰难,便邀他们先住在自己落在山下的小院里,也好时时照看着些。 沈却捧着那药碗,一口气喝了药,放下碗时,却见丹心忽然从袖里掏出二两银子,推到那碗边。 “那日在船上,多谢你。” 沈却怔楞片刻,手上没动,呆呆看着她。 “我要走了,”丹心缓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