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实在不愿再拿出来娱人。唯有一日他心血来潮在回乐坊楼阁上弹奏了一曲,琴声袅袅,余音寥寥,立侍身旁的女子却掩面而泣。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从此宁广仁便将这名哑女很好地照看起来。玉映山庄自然不允许他把一名妓子往家里带,他便将君影养在回乐坊,隔三差五便去探望,弄箫抚琴,月下对酌,为了君影他学会了手语,还亲自教她乐理。到后来两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举手抬足之间无需言语便可意会其间深意。 全蓟城都知道回乐坊有这么一位女子,身份相当于宁二公子的夫人。二人的传奇故事在九州广为流传,以其为范例的民间话本有如雨后春笋。 然而就在宁广仁第三次向父母提出要娶君影过门之时,君影出事了。 宁广仁推开他藏娇的那座金屋的门,却看见君影正与一名男子翻云覆雨,当下怒发冲冠,一掌将那男子拍死在榻,根本别说救,那男子在一瞬间便没了气息。 这还不够,他杀红了眼,怒吼一声拔出剑来在回乐坊大开杀戒,无论是老鸨龟公还是其余平日一起谈笑的姑娘们来不及逃跑便成了他剑下亡魂。他怒急攻心恨得走火入魔,在那名老鸨身上捅了十八个血洞,还折回房内将那名早已死透的男子的头颅斩了下来。 …… 至此,一代传奇陨落。 “……”曲莲无言望着庭中灿然夏日,水中荷花,依旧清净出尘,不染尘埃,半晌才找到话说,“这倒是与朱侍卫……不谋而合。” “世上不幸之事大抵相似,无非爱恨情仇,何况都是青楼这种地方,自然大同小异。”洛荧叹了一口气,侧过头看他,眼中情绪翻滚,有千言万语想要问。 然而曲莲丝毫未觉,拧着眉头思索,“那这位君影姑娘呢,她怎么样了?” “不知。‘君影’,这名字倒取得好,她为世人所知不过是因为她是宁广仁的影子,宁广仁因她入了歧途自裁谢罪,也就无人关心她的下落了。” “可是她若是无辜的呢?”曲莲绞着袖子,“若真如传闻所说,她与宁二公子琴瑟和鸣,她为何要做出不忠之事?宁二公子身死,她失去心爱之人,流离失所,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实在太可怜了。” “宁广仁过世已有两年了,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洛荧掸了掸衣袍,牵扯到腰间的墨玉牌轻轻晃动,“不过对于此事世人确有诸多猜测,其中猜测最多的便是君影姑娘失贞乃是宁广仁父母设下的局。本意是让他看清妓女身份低微不足取信,阻挠宁广仁与其成婚,怎料酿成如此惨剧,宁广仁当众自裁其一是不愿堕入涤罪洲,其二便是报复其父母。”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曲莲莫名感到脖颈那道伤痕隐隐作痛。 洛荧抱臂侧身,“好了,站在人家院子里妄议先人实在罪过,裴文喻那小子今日不过无凭无据随口一说激一激宁广仪罢了,你不必太较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本来也是顺口一问,识相的就应该说没有才对,他洛荧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得口干舌燥累得要死,年纪轻轻就莫名有了一种当爹的感觉。可惜曲莲向来是个没眼力见的,立刻接到,“我还有一问。” 洛荧不耐地皱起眉,“问。” 曲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过来,“戴上戒环真的不能说谎吗?” “不能。”洛荧左手握拳递到他眼前,戒环白净剔透,细看如有水光潋滟。他不假思索地道,“宁广仲是我杀的。” 他“嘶”地一声抽了抽嘴角,曲莲知道这是挨了天雷了,不过没有朱蒙那天引来的那么恐怖,对于这种小事只会有一股极小的电流在体内流窜以示惩戒。 只见腕上原本雪白无垠的戒环忽地蹿出一道血线,在澄澈白水中四散开来,渐渐消弭不见。 “宁广仲是我杀的,宁广仲是我杀的,宁广仲是我杀的。”洛荧连着念了三遍,麻木地忍下痛楚,戒环中的血色渐渐清晰,又慢慢消失不见。 曲莲捧起他的手,“红色怎么才会消失?” “诚心悔过。”洛荧抽回手,又抱臂站定,是他平日里最常用的姿势,“我与宁广仲此事无关,刚才只是随口打打嘴炮,所以也没什么大碍。若是性质严重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轻则被电得吱哇乱叫,重则……像朱蒙那样。” “如何判定性质严不严重?” “根据天宫戒律。戒律第一条便是不可伤害凡人。”洛荧见他问个没完没了,不欲再与他掰扯,“回去之后自个儿把戒律背一背。跟你说得我渴死了,快去寻点茶水来孝敬小爷我。” “哦……”曲莲仰着头讪讪地走开,蹬蹬蹬跑到莲池旁拿左手捧了一把水给他。 洛荧噗地一声笑喷了,“你这是喂狗呢?!” 他平时很少笑,一笑曲莲才发现他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分明还是个年轻的少年模样。 曲莲笑开,自己低头喝了一口,“挺干净的呀,甜甜的。” 洛荧抬脚踩在他屁股上踹得他一个趔趄,手中的水全洒了,“快别喝了,小心闹肚子。”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曲莲转身看见洛荧嫌弃的眼神,狡黠一改口,“这样吧,我考考你,好不好?方才堂中那群宁氏弟子都说自己未曾害过宁广仲,这是不是就说明,杀害宁广仲的罪魁祸首就不在其中?” 洛荧手背蹭了蹭下巴,“那倒未必。” 他其实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风声,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因此不太确定。 戴戒环的人不能说谎不假,但前提是,真的戒环才行。 炎炎夏日,陆离和江澜挂在朱府树上被晒得如同两只死狗。 早些时候他们还兴致盎然地聊着小天,陆离把江澜的身世问了个清清楚楚。原来他是宛州人,自小生长在海边,难怪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想来是自小风吹雨打染上的。 陆离还打趣道,“你不是说自小跟师父隐居山林吗?宛州那地方我去过,一马平川全是水,哪来的山林啊。” “咳,”江澜无甚表情的脸皮微微一红,“其实我自小和师父出海打渔来着……那什么,隐居山林不是听起来厉害些么。” 陆离哈哈大笑。 然而很快他们俩就笑不出来了。 日上中天,天气愈来愈热,两人挂在树上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有如被烤干的腊肉。江澜自小喜水怕热,被太阳一晒身上淡淡的一股咸鱼干的味道,而陆离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被他的汗水一浸简直要馊了。 两人隔得老远彼此嫌弃,可就连洛荧拿着止水居的玉牌都敲不开朱家的门,他们俩就更没指望了。 “陆……哥……”江澜觉得自己真的要被烤干了,估计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