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阿玄带上云天宫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毕竟那符咒厉害得很,他只能靠蛮力与之相抗,二人不分伯仲。只不过阿玄一心想要杀了宇文纛回去找他的严雪枝,宇文纛却是想救他,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好在符咒抵挡不了药效,宇文纛将人按住生生喂了一颗迷药,阿玄才终于陷入昏迷。 严雪枝睁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光源处,双手轻轻地搭在阿玄的腿上,半点不敢用力,颤抖着问道,“大夫……他……他怎么样了?” 他没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云天宫的品阶,像个没见识的村人只知道叫大夫。 医者仁心,殷雪鸣当然不会怪他,反而抽出手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当机立断道,“这位公子的眼睛可以治,朝晴,叫人拿药来。” 严雪枝回过神来连连推拒,“不必不必,我这样就挺好的,求求大夫救救阿玄就好。” 殷雪鸣温和地笑了一声,“不收银子。相逢即是缘,我们行医的能多救一个都是一份功德,公子就当是为我们积德。” 他都这么说了,严雪枝还是局促地推拒,甚至脸都吓白了,两颗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不住颤抖。 “你是……怕见到他的样子吗?”曲莲小声问道。 严雪枝一颤,惶然低下了头。 “你看不见的时候能爱他,为什么怕看见了反而不爱了呢?无论你能不能看见,他始终是那个模样。”曲莲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他受了很重的伤,你不想看看他吗?若你重见光明,往后也可以更好地照顾他。” “……”严雪枝挣扎片刻,忽地仰头冲他惨然一笑,“这位公子,方才阿玄伤了你,你不怪他?” 曲莲摇头,“他只是想保护他爱的人。” 严雪枝闻言也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可惜仍是苦涩,“我确实……怕。除此之外,公子想必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个百无一用的瞎子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侍奉老母,而是与这副模样的他待在一处呢?” 众人哑然。 殷雪鸣默默为阿玄剔净了腐肉,那小刀当啷一声落在银盘里,严雪枝抬起头,却听他边擦着手便说道,“这招式真的狠毒啊。这些天他伤口会再长出新肉,也都得剔净,直到不再腐烂为止。”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宇文纛一眼,宇文纛羞愧地低下头。 严雪枝急出一头热汗,“怎么会这样……大夫,大概要多久才能好呢?” “少则七八日,长则十余日吧。”殷雪鸣安抚道,“不过伤者身强体壮,有我们春草堂在旁看顾,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这些日还劳烦家属在侧一并看顾了。” 严雪枝听闻自己可以留在此处,顿时心安了许多,可又突然想起阿目还在家中,几人斟酌片刻还是承诺即日便把阿目也带上来。 殷雪鸣在盆中洗净了手,以布巾擦干,温柔地搭在严雪枝的手腕上为他把脉。“严公子,这些天你也可以好好想想,若愿意接受救治便知会我们一声。你的眼盲在九州算是大病一场,在云天宫却不算什么,即刻便能好的。” “即刻?”严雪枝攥紧了衣袖。 “我叫弟子去配药,你服下后一炷香时间便也好了。” 严雪枝没有犹豫太久,他紧紧抓住殷雪鸣的袖子,“大夫,我愿意接受救治,你救救我吧!” 不多时药被端了上来,严雪枝眉头不皱地一饮而尽。他眼前被蒙上的布条,自己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下,一下,鼓噪地捶打着他的胸腔,回荡在他的耳边。 看不见时他能肆意拥抱他的爱人,可等他恢复光明了,他真的还能心无芥蒂吗?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曲,颤抖,他一遍遍在脑中刻画阿玄可能的模样。那些棱角,那些不堪的伤口,他都曾以手指细细描摹,最坏、最坏也不过是…… “严公子,别怕。”曲莲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怕的是你的幻想,怕的是一副躯壳,一张皮囊,你不该怕他的啊。” 视野渐渐点亮,清晰,终于殷雪鸣解下布条,却发现严雪枝双目紧闭。 “他在哪里?”他像一只初生的鸟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想……我想第一眼看到他。” 殷雪鸣引他来到床边,阿玄脊柱畸形,不能仰卧,殷雪鸣将他摆成一个侧卧的姿势,肋间伤口朝上。严雪枝颤抖着双手小心地摸到他熟悉的双腿和手臂,仔细避开他的伤处,来到他的脸边。 他惶恐地、虔诚地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野兽的脸,头发蓬乱,犬牙交错,脸上仍有细细密密的伤口。 即便如此,那根突兀的脊柱仍然从他的乱发上露出来,那当真是森森白骨,看着吓人又恶心。 陆离头皮发麻,生怕严雪枝尖叫一声要逃跑,那正遂了严故闻的愿,刚好把他带回青城。 可严雪枝却笑着落下泪来,轻轻地抚摸阿玄乱蓬蓬的头发。他不是没尝试过给他打理,可不过一两个时辰又会变成这副模样,曾经他摸在手里觉得天真可爱,如今看到了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敢碰阿玄脖颈后和腰间的伤口,却将那些痛楚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本不相信世上有真正的心意相通,可脸上灼热的泪告诉他,有。 世人无情,爱人却能感同身受。 -------------------- 严雪枝和阿玄的戏份就差不多杀青啦,其实这个副本看似是在讲江澜,其实是在讲他们,看似是在讲他们,其实是为了引出宇文纛的故事hhh 洛荧马上要掉马了,我酝酿一下~ 第80章 捌拾 [捌拾] 日头中升,春日阳光并不狠厉,伴随微风阵阵洒在众人肩头,为大地披上一层金衣。 仁心堂紧闭的门终于开了,将三名少年从睡梦中惊醒,殷雪鸣推开门走出来,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严故闻最沉不住气,上来就问,“殷阁主,那个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长了……那么个东西?” 江澜深深地看了殷雪鸣一眼。方才在屋中所见所闻让他对这位殷阁主有不少好感,不知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殷雪鸣恰好也在看他,江澜心中咯噔一下别开头去,只觉得如今人人都知道他身上的秘密。 殷雪鸣停顿了片刻,继而答道,“他是人。只不过生来畸形,想来因此被人当做怪物丢弃山中,才养出这么一身野兽习性。” “生来畸形?”江澜咬牙切齿,“殷阁主确定?” “我……”殷雪鸣不回答他,反而问道,“这位公子不赞同我的判断?那请问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你又能确定吗?” 这便是云天宫的态度了。 或许是早有预料,江澜说不上是失望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