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赘,人生在世不能被琐事拖垮,不如就……算了吧。” 他自己也是一样。 他的过去,那个风光霁月名动九州的陆离,那段涤罪洲屈辱绝望的岁月,那段从未诉诸于口的感情,他其实并没有释怀,也无从放下,只是算了。 秦远峰嗤笑一声,“是,他有他的宏图大业,而我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俗人。” “也不能这么说。”陆离望着遥远天上一轮明月,和明月旁边高高悬挂的云天宫,“你我都是在九州长大的,我们出生之时这座浮光岛就挂在我们头顶上,像日月一样自然。在遇到小莲儿之前,我从未想过……” 他跳过了许多,但不需说出口,对方也能明白。 “这很正常。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但小莲儿不一样,他长大成人之时还没有云天宫,所以他才能有这样那样光怪陆离的想法。” “我明白。”秦远峰从臂弯里抬起头,“情爱是情爱,世间的大义伦常,我不会公私不分。” 陆离眯起眼,“你心中已有决断了?” 秦远峰切切实实笑了一记,“早就有决断了。” 他要悬于众人头顶的这把刀粉身碎骨,但绝不是因为曲莲。 陆离饮尽了酒,将手中的乾坤袋丢还给他,话题又转了回来,“你身为天宫神侍,怎么可能身上连魂灯都没有。你那时一犹豫,实在太明显了。” 秦远峰,或者说洛荧,抬手接住乾坤袋,眼神却倏地一凝。 魂灯是云天宫随处可见的法器,在民间话本中俗称照妖镜,每一位进入云天宫的弟子都会在三年内修习。他学东西向来快,不过用了几日便能熟悉掌握。他突然想起在第一次开年考校之前,他在屋内复习解读魂灯的要点,恰逢洛英来找他,那一日不知为何,洛英将桌上的魂灯打碎了。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不要随便拿魂灯照人。不吉利。” 时隔多年,洛荧心里忽地咯噔一下,“我回一趟云天宫。” 洛荧身为云中洲的新起之秀,世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他一手好剑法,配上他深不可测的灵海,一柄灵剑不报在他手中如火龙出世,无怪乎他年年蝉联秋声阁榜首。 可稍有接触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少爷并非空有武力。他自幼博览群书,再加上洛英的熏陶,符箓、灵药、卜卦、奇门遁甲之类他都有涉猎。只是洛英当了丹鼎阁阁主之后,他有意避嫌,便专攻剑术了。 然而洛荧自己误打误撞最精通的却是易容术,好像是上辈子练过似的,一点就通,且至今难逢敌手,就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 洛荧回到云天宫后径直奔向止水榭,易容成南苑一名巡游侍卫的模样,悄无声息来到洛英寝殿旁。 月上中天,银辉遍地,白茫茫好干净。 他小心翼翼取出魂灯,在寂静夜里,灯中映出屋内远远的有两个渺小的影子,瘦弱可怜,相依为命。 …… 砰。 砰。 洛荧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赛过一声。 这两个孤苦无依的魂影身上,都有一道细细的线,让它们像是两只搁浅的纸鸢,漂泊无依。 他举起魂灯循着那两根丝线,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两根细线越过屋脊,越过窗棂,穿过惨白月光,没入浩瀚无垠的苍穹。 洛荧终于开始明白洛英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人并不是人。而只是棋。 山下世事变迁,冬去春来,梦中的凌霄山却白雪依旧。 只是任千山飞雪,冰瀑争流,已经逝去的年华和珍爱的人却再无回头。 洛荧风雨无阻来到结界前,随着时间流逝,这道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渐渐变得不堪一击,黯淡的天光打在上面,散发出点点荧光。 他不敢冒犯,只是伸手轻轻一触,怎料那道摇摇欲坠的结界就如化蝶一般碎成片片飞雪,消逝在茫茫空山之中。 洛荧站在漫天雪絮之下,抬头望着晦暗无垠的天空,竟然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如同一个朝圣者向山顶跋涉,脚印在浩瀚雪地里印下一串整齐的伤痕。 阔别数月的大殿依旧冷酷得不近人情,风雪呼号鱼贯而入,在这极其冰冷的地方躺着一颗炽痛的心,那是他思念已久的爱人。 厚重的雪在洛荧发顶和肩上堆起层层白沫,他小心踏入殿中,被寒冷逼出泪意的眼睛在看到曲莲的那一刻笑了起来。他呵出一口白气,安静地说道,“……好久不见。” 床上的曲莲的眉毛微微一蹙,却不为所动,仿佛在沉睡。 洛荧小心翼翼半跪在曲莲床前,呵气将双手搓成暖的,再轻轻去碰曲莲的脖颈。 “……我睡着了。”曲莲的鼻尖泛红,可他忍住了。 “嗯,好,你睡着了。”洛荧的声音很轻,像是不忍心惊醒一个美梦,“我……我不是那个人啊。我只是,我只是秦远峰,我是阿归……我是,我是任何你可以接受的人。” 曲莲流泪了。 洛荧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嘴想了很久,故作轻松,“上一世的那个负心汉瞎了眼,你忘了他吧,我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了。如果洛荧让你失望,那我就不做洛荧了……” “不要……”曲莲按住他,“不要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曲莲好像更伤心了。 “对了。”洛荧突然想起来,“你知道吗,其实秦远峰这个身份还挺好用的,我还用他弄来了长恨蛊。只有你一个人受苦实在太不公平,我想……” “你想做什么?”曲莲扑上来抓住他,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他。 洛荧笑了一下,“我,我这真的不是苦肉计啊……我只是想,更靠近你一点。” 曲莲狠狠瞪着他,可没坚持多久,他陡然软了下去,上去抱住了洛荧。 “……”洛荧一讶,“原来苦肉计有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要做傻事。”曲莲的语气像在教训一个小孩子,“我舍不得。” “那……可以原谅我了吗?”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啊,你上一世,这一世,都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我一看到你就好难过……”曲莲紧紧地抱住他,“可是我见不到你,我也好难过。” 他忽地捧住洛荧的脸“啵”“啵”“啵”亲了三下,虚弱地笑道,“我好想你啊。” 有些人,即便是隔着疼痛,也还是想要拥抱啊。 “那,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偷情了吗?”洛荧缩在被子里,冲曲莲娇羞地眨眨眼。 曲莲笑了出来,忽地想起来,“咦,所以你相当于是我们安插在天尊身边的探子吗?可你的想法,你的一举一动是怎么瞒过天尊的呢?” 洛荧正色,跟他说起他幼年时侍卫教他的“谎言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