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你连承受着如此病痛的我都无法打倒,又有什么资格面对教育我入门、指引我至今的师长,甚至妄想赢过他?你根本就不明白一个从小海岛上一路爬到这里的人怀着怎样的理想,所以,给我下去吧! “咔——” 连续交换了五十多手,高永夏握紧拳头。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有点发麻。 一旦松开手,眩晕的感觉就开始朝他的天灵盖上冲。他清了一下嗓子,不料却引起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他捂住嘴,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脑勺有点麻,上身猛地晃了一下,差点往一边栽下去。时光在对面抬头冲他看了一眼,脸上焦灼的神情瞬间变得欲言又止。 “看我干嘛?”高永夏冷冰冰地质问他。 时光被他猛呛一口,眉头都皱紧了。但他确实没有再纠结,而是低头思考应手。接下来是一百二十二手。 光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计算力好像有点不够用。 不行。 不能懈怠,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几乎是在拖着自己的身体跟自己拼命,要是现在懈怠的话,一定会被钻空子废掉的。 时光徐徐吐出一口胸中的闷气。 紧握右手的折扇,他耐住性子计算起盘上那一坨看得人头皮发麻的棋阵。黑棋接下来可能要脱先。 如果脱先的话,他就在右下二路上滑,这是目前最严厉的应手,但它会不会过分,则要看之后的表现。 这么下也就意味着,直到一百二十二手,激烈的战斗仍然会无法停止。 或者也可以四路冲。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棋马上可以给他一个顶断,那样的话,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逆转目前落下的十八目了。 再一次倒数很快就会开始,时光几乎是压着倒数的尾巴下出了应手。 白第一百二十二手,滑。 “真是……”白川按了按有些酸的肩膀,“当仁不让啊,这么高强度的对局,两个棋手应该都很累。” “但他们还是选择继续这种很累的对局。”安太善一手接着一手地落子,不禁感慨道:“棋果然是两个人下的。 “一盘拧巴的棋局,意味着有两个固执的棋手啊。” “……真是惊人啊,虽然老早就这么觉得了,但是亲眼看见还是感到吃惊。” 坐在研修室中,杨海看着面前的棋阵嘀咕。 俞亮托着下巴,抬眼扫向他。 “半年前我第一次在《棋苑报》上看见时光下的棋,那时候他的棋还不会……这么……这么犀利。我不是说他弱啦,只不过当时看他的棋,确实会觉得下棋的肯定是一个很温和稳重的人。但是,现在我不会这样想。这盘棋……”他伸出双手在纹枰上拢了一把,“真的、真的让我重新认识了他。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在棋盘上像今天这样,发挥出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力量。他跟我对局的时候,也不至于是这样的。” 俞亮笑了一下。 “他跟我对局的时候,嗯……比现在温柔一点。”他说,垂下眼帘。 “这小子,进步得可真快啊。”杨海叹道,“即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样的大赛上,每”一局、每一盘棋,也都在进步。” ——进步的人绝不会只是时光一个。 俞亮没有吱声,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棋盘上。 连续五十多手混战,激斗到现在还不停止,这样的战斗持续拉长,结果就是对棋手精神的极大消耗。毫无疑问,现在这盘棋早就陷入了苦战。 身为全中国最擅长攻坚的棋手之一,俞亮深深地知道,如果这样的苦战无法终止,双方一直耗到比赛结束而不得不靠推地定胜负的话,那等同于是一种拼运气。 不能这样下——或者说,不可以这样取得胜利。 之所以不可如此,是因为北斗杯比赛时这两个人就是以这种方式对决的,而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大半年过去了,时光。 你的变化,应该不止如此吧? 他看着盘上的白棋,默然不语。 白一百三十八手,掐。 “时光这位棋手,在本届的比赛中属实是非常亮眼啊。”白川说。 “随着比赛一局一局的进行,他在不断地巩固自己的技术优势。”安太善凑到棋盘面前,数了数目,微微皱起眉头,“目前盘上这个混战的局面还没有结束啊。看了一下左下部到右下部这一带白棋的棋路。”他用手指划拉一下,“我们之前提到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棋手,他都有自己喜欢的下法。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局面,他都会采取一个自己熟悉、擅长的处理方式,混战也好,布局也好,收官也好,这个人的下法一般都是有一个统一性在的,因为人的思维方式不会变。”他敲敲磁力演示棋盘: “白棋在后面这几十手交换中就明显验证了这一点。” “这一块交换里,白棋表面上没有捞取到什么利益。”白川应许着点头,“虽然是这么样的混战,时光这位棋手的对弈思维还是老样子啊。别人想的是我要多获取利益,而他想的却是,只要我的获利不比你少就行了。所以他在这里是在做减法,白棋是不断地在把黑棋往薄了削。我们现在为止还没有看见白棋有多少主动进攻获利的路数,但他实际上已经开始渐渐缩短自己跟黑棋之间的目差了。” “目前还差……八目、九目这样,算上黑棋贴目的话。”安太善接道。 休想。 高永夏咬着牙笑了。 他冷冷地盯紧盘上中腹外围一带,那里将是他绝好的发挥地点。 你不是想削薄我吗?我就做空你,让你无处支撑! 他看准五路上飞的一点,抬手下子。 一阵晕眩伴随着一种血液冲上天灵盖的感觉猝然袭来,拈棋的手指伸出去的那刻,他的眼前猛地一黑,半副身体都哆嗦起来。 就是这样一下,原本还在热闹讨论的演播室内也好、紧紧观望战局的研究室内也罢,所有正在观望这局棋的眼睛都突然顿住了。 同样顿住的还有坐在高永夏对面,神经绷紧的时光。 “……咦?” 高永夏低头咳嗽了好几声,他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当他抬头看自己手指落子的方位时,他的脸唰一下变白了。 “打勺了?” 原本坐在研究室二排的沈一朗奇怪地出声,“五路飞是好手啊,他下到六路上?”“这个……”杨海张了张嘴。 棋局非常复杂,对局的双方又都是棋艺精湛的棋手,前面这么多手激战都已经干下来了,他有点不太相信现在这手高永夏能打勺。 “可能吧。”俞亮说,“目前为止所有的激战都是在五路以下进行的,在六路上来一手,莫名其妙。”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