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来说,一局的输赢不过如此,不要让它变成你的门槛。”他说完,低头摆弄起面前的茶壶,沏了一杯茶。 茶汽氤氲。青年无言地望了望他,又看回盘面打了一半的棋谱上。 “哼。”他勾勾嘴角,“可能是我太激动了吧。” “因为已经走了很长的路,等到拥有似乎唾手可得的机会时就止不住颤抖起来,结果反而输给了那个看起来完全没有野心的家伙。” 他说到这里,一下子就歪在棋盘前,托着腮抱怨起来:“虽说会下一辈子的棋,但我也很想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拿到世界冠军呐,老师。” “啊?”李赫昌抬眼,“你还有这样的理想吗?” “当然!毕竟……老师你不就是二十岁拿到的世界冠军吗?” 李赫昌愣了一下。他撂下茶杯,揣起手认证地思考了一阵才说:“的确,我是二十岁拿到的世界冠军。但今日的棋坛不同以往,虽然我现在还在参加三星杯,但很快我也会离开这个战场,因为我能感觉得到,参赛的棋手已经一年比一年更强了,而当年的我没有遭遇到这种困境。那时棋坛长期活跃着同一批人,而新手则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爬上来。这就意味着当你爬上不错的位置时,跟你竞争的不是你的同龄人,而是你的前辈。在那种环境里,有压力的不是我,而是他们,因为那时的我比他们都年轻。” 他看着弟子的双眼,棕色的瞳仁里蕴藏着流动的情感。 “现在的你们,不光要对付同龄人,还得提防身后啊。这件事从去年开始就已有端倪,我想这届三星杯之后,新人不断冒头的趋势将会只增不减的。在此起彼伏的争斗中,想出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难。” 道了吧。” “不是的。” 高永夏敛着眼睛接道:“我知道这个目标不是很好实现,拿到一个冠军对棋手而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一生的理想。 “就算二十五岁之前拿不到冠军,二十五岁以后我也会继续朝这方面努力的,我就是想要冠军嘛。” “哦?这么执着于冠军是为什么呢?” “为了有更多的人能认识我的棋。 “不是认识我这个人,是认识我的棋。 “我希望这个理想可以尽快地达成,我不希望它来得太慢,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直坚持下去。我刚开始学棋的时候,道场的老师就告诫我不要忘记自己本来的心。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么做有多难,我见过很多嘴上挂着不要忘记本心的人,后来全都转了别的方向,只有我来到这里。 “我心里也害怕自己会跟那些人一样。” 清晨的风将窗外的榉树吹彻,即将步入冬天,缺少叶片的树枝互相碰撞着发出声响。“想作为棋手而出名吗?”李赫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有更远大的梦想。” “不可以吗?”高永夏笑了,“我就是想成为众所周知的棋手啊,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来看我的棋谱了不是吗?来这里下棋是我一生的选择,我为它付出了一生,为什么要甘愿默默无” 闻?冠军又不是我骗来的。”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得很大,看上去几乎有些吓人。男人揉了揉眉角,缓缓阖上盖子。 他给了一个温和的回答: “那就以现在为新的起点往下干吧,你还年轻呢。” 树叶在窗外沙沙地摇曳,良久才恢复平静。 关上窗户,俞亮理了理胸口的领带,回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房间。 上一次来这里好像还是夏天的事情,过了几个月,窗外的忍冬长得比从前更盛了。这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依旧,只是不知是谁在床头柜上多放了一个崭新的相框,里面赫然在目的是北斗杯结束时中日韩三国棋手的合影。 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小会,俞亮无声无息地拧开门。 下楼时他看见客厅中忙碌的母亲,下意识问出口: “妈,我爸呢?” “你爸呀?”女人擦着电视机柜面抬头,皱眉思索了一番,“不知道,可能出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去了吧。你弄好自己就行,不要管他。” 狐朋狗友…… 俞亮的脑子里依次冒出了林厉、桑原、赵冰封等人的脸,并且这些人在他脑中的形象还依次长出了狐狸尾巴和狗耳朵。 “他该不会又去韩国了吧?”他问。 “没准儿。反正呐,自从退休,区区一个家已经容不下他啦!” 看着母亲唠唠叨叨的背影,俞亮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女人擦了一半电视屏,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哎哟”一声,转头瞧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的儿子紧紧地把脸埋在她的颈后,脸上笑起来,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摩挲。 “你怎么了?该不是输了杯赛还伤心吧?” 俞亮闭着眼睛,轻轻答道: “没事儿,我就是想抱抱您。” 出门前母亲忽然又提点他: “今天小光好像要决赛吧?” “嗯,是啊。” 女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靠在玄关门口看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在韩国多留几天?反正之后不是还有比赛?” 俞亮瞳仁转了转,他轻轻一笑。 “我也想做好我自己的工作啊。” 他朝母亲道别,关上家门。 门口的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前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杨海一望,发现那是崔玄。 得,又来一个。 杨海挑挑眉,抄着裤兜上前,拍拍她面前的新玩意:“出货口在这。” “……哦。” 崔玄瞥了他一眼,弯腰把售货机里吐出来的汽水捡出。 “我还以为韩国有这种东西呢,没想到你也不会用。” “哈啊?” 崔玄皱眉瞅瞅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确实是有,但不长这样。”她说。 “喔。” “谢谢你咯。” 崔玄转身就走,杨海朝零钱口瞥了一眼,在她身后喊: “姐姐,你的找钱还没拿啊!” 崔玄站了站,扭头冲他神秘一笑。 “那些钱就送你好了啊。” “啊?” 他又傻眼了。 那是一堆游戏币[i]。 九点整,韩国棋院的门口早早地聚满了媒体。 即使近日来每一天都在做足心理准备,但在下车的那一刻时光还是对着面前乌泱乌泱的人群缩了一下肩膀。 “今天来这里有什么感想吗?”一个挂着KBS证件的记者把话筒举到他面前。时光怔了好一会,答道: “人好多啊。” 直播镜头传到千里之外的演播室,白川笑得直拍桌子。 “时光二段应该暂时还不能适应面前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