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舌灵巧地将勺里的汤药卷入口中。 唇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段刻粗糙的指腹。 段刻手一抖,碗里的汤药随之荡开一圈涟漪。 “苦是苦了些。”呼延锡和喝完一碗药道。 段刻默默地收握起那只碰到呼延锡和唇瓣的手指,垂眸回道:“待会买蜜饯。” 秋明在一旁觉得自己真是要看不懂了。 呼延锡和这是什么招数?段刻这又是什么意思? 在场应当不只他一个人觉得二人间这气氛不正常吧? 疑惑的目光抛向舜宇,人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反倒显得他大惊小怪了。 可段刻要是被呼延锡和攻下了,卫凌怎么办… 好吧,卫凌起码还有呼延云烈。 那人虽然从前不是个东西,眼下倒是还服帖。 所以到头来只有他一个孤家孤人吗! 秋明顺深吸一口气,识趣地退出了地窖。 这地方他是待不下去了,走到哪都是多余。 刚上楼就碰见一守在那等他的小倌。 “我不好男风,可做不了你们的生意。”秋明故意与人保持了些距离。 “爷,你们这些人的生意我也不敢做啊。”小倌连忙解释:“爷,我们就想问问,你们还要在此处呆多久啊?我们这、这往后还要开门迎客的。” “银子又不少你们的,急什么?” 小倌见秋明没其他人那般看着凶神恶煞,才实话实说道:“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做得都是熟客生意,这十天半个月的不开张,往后人就不往我们这来了。” 秋明哪知道还要拖多久,但百姓的日子都是精打细算过活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平日里受尽人白眼的小倌,于是宽慰道:“也不会太久了。” 采石场和刺杀的案子查到张允、赵覃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前几日呼延云烈让人将隆子云的死讯飞鸽传书回都城,陆言白的回信里就在催呼延云烈尽快回城,说是刺杀一事的风声已经传到了朝中,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呼延王死了的,还有人说呼延王傻了的。 总之,若是见不到呼延云烈安然无恙,怕是难稳定人心。 欲速则不达,当年的仗打得那么匆忙,如今这样的局面也是无法避免。 只是…卫凌已然恢复记忆,他还会跟着呼延云烈吗? 秋明觉得说不准,然而相比于卫凌,更让他感到担忧的是… 呼延云烈没了武功,又伤了元气,往后这王还怎么当? 本就是全然靠武力征服天下的蛮人,如今没了武力,便没了掣肘的本钱,他自不愿看到来之不易的安宁一夜之间尽毁,世间又变得生灵涂炭。 内忧外患之际,呼延云烈能不能做得稳王位他尚且不知。 但他知道的是,呼延云烈往后的日子… 怕是不会好过。 - 呼延锡和审完了张允,才去看得呼延云烈。 故意晾他这么久,心里还是攒着“喜儿”一事的气。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呼延锡和抱臂站于榻前,俯视着满脸病容的人。 眼神落到人胸前红红黄黄一片的白布上,语气才软了些:“真是我的好弟弟,平时一声问候都没有,要死了倒是知道搬救兵,呼延云烈,你这德行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卫凌就站在呼延云烈身侧,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眼见呼延锡和怼得呼延云烈说不出话也一言未发,似乎这屋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锡和将军是主子的至亲,二人间小打小闹自不必他掺合进去。 况且锡和将军也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点到为止的道理自是懂的。 “不是你让我没事别去烦你吗?”呼延云烈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才回道,“我岂敢不听你的话。” “我说不让你烦你就不烦,我还让你不要事事冲在前头,惜命惜命,你怎么不听!” 舜宇见自家主公这般,便是偌大个个子,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毕竟主公说话都不阴阳怪气了,那可见他是真的要发怒了。 “呵”呼延锡和冷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堂堂呼延王都一统天下了,还轮得到我个小小将军指摘的?今日我就解甲归田,呼延云烈,你这般肆意妄为的君主我消受可不起。” 说完,便将佩刀往桌上一拍。 “自己的天下,自己找人守去。” 眼见呼延锡和真有大发雷霆之兆,卫凌知道,如今隆将军已然身死,若锡和将军再解甲,便是失了稳固国本的两道铜墙铁壁。 山河飘摇,吃苦的总是苍生百姓,呼延家内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不该由万民来担其后果。 “锡和将军,主子走到今天这步也是有其苦衷,望将军息怒,莫要因一时之怒伤了齐阳百姓的心。” 呼延锡和闻声看向卫凌,一字一字地念出他的名字道:“卫凌。” “月氏养出来的暗卫,弄得主子身受重伤,自己安然无恙的,你是头一个,该好好解释解释吧?” 呼延锡和对卫凌,反倒没有同对呼延云烈那般咄咄逼人。 呼延锡和与呼延云烈年龄相差无几,但呼延锡和总仗着自己年纪大些,号称自己是“看着呼延云烈长大的”,可见二人少年时的亲近。 卫凌早年间就一直跟着呼延云烈,二人那时近乎形影不离,呼延锡和这般敏锐之人,自然早早看出来呼延云烈对卫凌那非同一般的照料。 呼延云烈与卫凌间的那些情愫,怕是二人自个都没觉察的时候便已被呼延锡和看透了。呼延云烈既然没把卫凌当寻常暗卫看,他自然也不会。况且卫凌自小沉稳持重,可比呼延云烈这个愣子周全多了。 呼延云烈看呼延锡和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生怕人要把他受伤的账算到卫凌头上道:“不关卫凌的事,这次是我思虑不周,才着了赵人的道。” “你什么时候周全过?”呼延锡和毫不留情道。 卫凌知道呼延锡和嘴巴毒,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他若不给呼延云烈找个台阶下,两人一句来一句去能怼到动手为止,于是有些敷衍地劝道:“事态复杂,主子已尽力而为,请将军谅解。” 呼延锡和没登来呼延云烈的答复倒等来了卫凌的,而且这话还真不像能从他所知道那个卫凌口中说出来的,当下便生出些逗弄人的心思道:“卫凌,还记得我小时候怎么说你的吗?” 卫凌面色一滞,扶剑的手不由地一紧,对那浮到耳边的话生出九分的排斥。 沉默着不言语,直到呼延锡和自己回道:“我说你是,你主子最宠爱的小狗。” 见卫凌脸色不好看,呼延锡和才笑笑道:“不过现在倒不像小狗了,想只被你主子驯服的狼。” “卫凌不是狗,也不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