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瞬间,我了悟了命运对我的恶意。它就这样盘旋在我的身边,高高兴兴地唆使我:
——想要解脱吗?想要抛开枷锁吗?想要轻快地活着吗?杀死吧——杀死每一个你——杀死八兆亿世界的你!
如果我不想死,那我就要杀死八兆亿世界里的每一个我,直到只剩下我;又或者,我和所有的我一起无尽头地痛苦着、死去。
某一个世界中,我的拥挤的凝固的精神分出了一点儿驱动力,我抓住了一把水果刀,在手腕上划了几道。
血液喷涌而出,又很快凝固。我没有死去,只是平白多了痛苦。我又分别在不同的部位实验,最后我得出结论:
割破喉咙就是最快的、最方便的、痛苦最少的方法。
我捅破了我的喉咙。又一段精神链接断开了。
在六道骸的视角里,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我突然弯起了嘴角,后来他说这是第一次见到我笑。我坐起来,孱弱而病白的皮肤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又很快消失,同位体的死亡仅仅在我身上留下了刹那的同痕伤口,而我,在那一瞬间杀死了一千万个我。
身体上的伤口依次痊愈,最后只剩下脖子上有一道久久不合的红痕,我看向六道骸,问他,我们总不可能在这里蹲一辈子吧?
他说,你看上去快要死了。
他连口癖的“kufufu”都不说了。
我平静地说,我会活下去的。
——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
六道骸说,他要毁灭全世界的黑手党。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在一个清晨里,他利用幻术迷惑了所有的实验人员,血洗了艾斯托拉涅欧,我们走出基地,荒凉的大地下藏着的钢铁巨兽被我的术式连根拔起,从此这个埋葬着我们过去的基地灰飞烟灭、不留一点从前。
六道骸和我同行一段时间后就分开了。我继续独自在意大利游荡,他的信息则变得缈然无踪。表面上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我们保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当他进入我的梦境中时,我从不阻止。
上帝的钟表赋予我们一段光阴,我至今无法给光阴中的人和物下定义。但我们之间或许是有情谊的,这情谊让他在发现白兰能利用八兆亿世界的真相时,下意识地对我隐瞒了、并希望我不要淌这趟浑水。
我猜是当初我在艾斯托拉涅欧基地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到了他。我当时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抱住了我呢。只不过那时候我只顾着笑、忘了回抱他啦。
但是隐瞒和拖延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在那段精神被压榨到极致、□□反而难以动弹的时间里,我已经明白——连绵不断的隐痛持续之后就是死亡。
梦境如风花雪月,雾聚而不分明,六道骸没有再阻止,他轻轻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