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是曾经作为城市中极度显眼的几幢高楼——港口mafia曾经的驻地。
费奥多尔的耳畔似有涛声回荡,浆果色的眼睛侧过望向了窗外的大海,这对他而言是罕有的举止。
漫长的朝圣中他见证的瑰奇风景早已不计其数,也早已见惯了大海,唯独这次他安静的注视了良久。
悠长的渡轮鸣笛传至陆边,他想起了一艘船。
横滨的出租车秉承了本地一以贯之的朴素沉默,将人送到目的地后变安静的离开,于是披着薄暮,孤独的北地游客与身边如织的行人登上了掠顶的透明电梯。
独行的好处便是在这种拥挤的时候行动总归灵活一些,费奥多尔好运的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将目光投诸在覆上黄昏的摩登都市,电梯正在急速拉高他的视角——就像过去那漫长的岁月,他步伐的极简版本缩影。
“叮!”
到站的铃声清脆,他的耳边掠过一声浅浅的慨叹,仿佛对着这样的旅程很是满意。
怎么不拍一张照呢?
心底有一个声音拖长声音嗔怪他:‘太没有游客的自觉啦,费佳。’
费奥多尔的指尖抽动,随着小声私语的人们如流水涌出轿厢,他眨了眨眼,不再瞩目脚下的霓虹,而是在心中小声驳斥:‘这可不是我的爱好,如果有意于此,您得自己来。’
于是心底的声音叹气,沉入幽深的心壑,费奥多尔又拿下了一场辩论的胜利。
作为给自己的嘉奖,他拿出了手机,自诩这样的胜利值得一个纪念。心底的声音似乎正在窃笑,而费奥多尔则一心一意的调整着手机的摄影参数。
他不是个习惯用影像来纪念的人,却是个做事会力求尽善尽美的人,手机并不能够满足高精的摄影需求,因此准备的也就费了点功夫。
还没有为手机中的新鲜照片想个名录,费奥多尔已经对这片夜色失去了最后的兴趣,摁熄荧屏之收好,转身正欲离开观景台,余光却瞟见了一位【特别】的游客。
费奥多尔:......
他侧首过去微微笑了,却难以辨明其具体情绪。
被注意到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于是笑的相当耐人寻味:“呀,晚上好呢。”
“真是一处不错的风景呀。”
费奥多尔歪头,笑意也是明显了起来:“太好了呀太宰君,我们的品味总是这样投缘。”
无视太宰治一瞬的恶寒神情,他自顾自的发出了邀请:“要去喝一杯咖啡么,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下午茶的时间来好好叙叙旧。”
太宰治耸肩,走到他身边还不忘记揶揄:“不错的提议——但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个时候去喝下午茶,会不会气的在肉桂茶里撒胡椒粉?”
叮的一声下行的电梯合拢,轿厢中人头寥寥——显然多数游人还是更加留恋在高处。
低沉的机簧轰鸣中电梯开始运作,费奥多尔微笑着接上太宰的话茬:“然而我们的目的地是咖啡厅,恐怕是没有实施报复的媒介呢。”
太宰治不置一词,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另外,不知道太宰君口中的【他】,又是谁呢?”
“......”
电梯到达底端,太宰治率先走入霓虹夜色。
暧昧不清的回话顺着轻风飘了回来:“实在是很有意义的问题,你说是谁呢,魔人君。”
*
费奥多尔知道自己是失去了什么的。
走过漫长岁月的他从未对自身的变化变得迟钝,反而是越来越敏锐,因此他清楚的在一个清晨发现了自己的古怪。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来自俄罗斯的自由音乐家、大提琴演奏家,出生优渥的他自小便展现了优越的天赋,成年前便已经完成了大学的学业,他并没有选择深造,而是选择带上了自己的笔记与提琴踏上了旅途。
——这是他的记忆告诉他的,贯穿他前半生的简介。
记忆完整、无暇,幸福而平常,命运似乎格外偏爱他,父母是开明优秀人才,天赋是他触手可得的伴生物,亲情、友情、欣赏与崇拜,他一样也不缺。
——费奥多尔为这个完美的人生嗤笑了一声。
这大概的确是命运美好的祝愿,却绝非他真实的人生。
你若问他缘何这样笃定这人生与他无关,费奥多尔也只会说他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