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鬼主意多,折腾了这么久,兴许真有法子帮他们脱困。 倘若他能出去…… 定要杀光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数日后,这支“急行军”终于抵达兰州。 因为要添置东西,雪山弟子准备在兰州停留一日两夜。 一路相随的安小六也该离开了。 这个时节,江南已经入夏。 兰州的夜晚却十分凉爽。 安小六虽然是以访友的名义,一路跟随雪山弟子的队伍,但她在兰州真的有朋友。 无论是大富豪姬冰雁,还是当初跟随云梦仙子的染香,都算安小六的朋友。 他们也都住在兰州。 雪山派包了一家不大的客栈。 环境简陋,房间逼仄,唯一的优点是提供热水,但需要客人自己去井边打水,提桶到厨房里用凉水换热水。 安小六坐在房间仅有的一把椅子上擦头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这一路风餐露宿。 每个人身上至少沾了三斤土。 就连一贯体面的“黑白双剑”,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十分狼狈。 安小六洗了三遍,水才算清澈。 便在这时,有人靠近她的房间。 来人武功不弱,身法轻盈熟悉,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敲门,只在安小六房门外徘徊。 正想着,富贵儿突然道 : 【“半个前来托孤的‘黑白双剑’。”】 安小六擦头的手一顿。 门外适时传来闵柔的声音: “安姑娘,是我,你睡了吗? 安小六起身开门,看到面容略显憔悴的闵柔。 她身上还穿着今晚一行人初到兰州时的衣裳,头发虽然梳得整齐,却难掩风尘苦旅后的狼狈。 安小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石中玉纵然该死,也是闵柔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 当一个母亲在经历丧子之痛后,将全部情感倾注到仅剩的那个孩子身上,后来再告诉她,你以为被虐杀的孩子尚在人世,但由于你和身边人对仅存的那个孩子过分溺爱,导致他十五岁就背上了人命官司。 作为一个深明大义的母亲,你只能亲自将他押送法场,祈求受害者家人看在你们夫妻过往积德行善的份上网开一面。 何其残忍。 安小六侧身让出房门:“有话进来说。” 客栈环境简陋,房间里只有一桌一椅,桌上的茶壶有个裂纹,四个茶杯,每个都有豁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墙脚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里面冒出缕缕白烟。 这种香味闵柔很熟悉,是安姑娘自制的驱虫安神的香片。 闵柔也在用。 ——也许不久之后就再也用不上了。 她苦笑着想。 “请坐,”安小六用干布将头发裹起来,给闵柔倒了一杯茶,“茶具是干净的,我刷过了,喝茶,里面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草药。” 闵柔勉强笑了笑,将茶杯的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牛饮后,发现冒火的喉咙清清凉凉,竟十分受用。 犹豫着要不要再讨一杯时,安小六已经提壶又为她添了一杯。 “……有劳。”闵柔喃喃道。 “闵庄主不必如此,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安小六也想知道“托孤”是怎么回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一边喝,一边等闵柔开口。 闵柔怔怔望着缺了口的茶杯,半晌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安姑娘,我们夫妇想请您带坚儿离开这里,不要让他继续跟着我们夫妻了。” “你不想让他跟你们去凌霄城,”安小六了然,“你可知你这个儿子武艺高强,只怕比你们夫妻还要强一截,有他在,对你,对石庄主,对令公子都是莫大的助力。” “是,我知道,愚夫妇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凌霄城或许是我们夫妻的埋骨之地。”闵柔苦笑。 想到经历坎坷的次子,二十年前清丽无双的“冰雪神剑”既骄傲又悲伤。 她曾无数次想,倘若十八年前自己的武功再好一些,梅芳姑是不是就不敢趁丈夫出门,闯入玄素庄杀害他们母子,坚儿是不是就不会被梅芳姑抢走虐待,玉儿是不是也不会因她过分溺爱走上歧路,铸成大错。 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十八年。 从坚儿被抢走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无法释怀。 接着,闵柔又道: “安姑娘有所不知,雪山派掌门白自在武功高强,绝不逊于侠客岛使者,他脾气一贯暴躁,不许旁人忤逆,和他相比,谢先生都算好性。 “以前他和愚夫妇交好,看在愚夫妇的面子上,他对玉儿十分看重,后来玉儿背信弃义害死了他视如珍宝的亲孙女,他因迁怒,竟直接砍下玉儿的师父、他的大弟子‘风火神龙’封万里的右臂。” 雪山派剑法高明,内功心法却十分平庸,封万里不仅剑术高超,内力亦是十分强劲,不仅白自在十分骄傲,他们夫妇也都佩服得紧。 出事时,封万里正值壮年,遭此大劫怕是再难振作。 想到这里,闵柔神情愈发苦涩:“人死不能复生,雪山派上下都等着玉儿偿命,纵然坚儿神功盖世,我们夫妻也不会让他涉险。” “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没有保护好坚儿,也没有教导好玉儿,如今玉儿在劫难逃,我们夫妻已经十分对不起坚儿了,又怎能看着他为素不相识的兄长奔波操劳、熬心费力?” 他们夫妇这么一路观察,已经彻底放弃了兄友弟恭、互相扶持的想法。 玉儿自认为伪装到位,殊不知他的那些小心思在石清闵柔眼中根本无处遁形——他讨厌坚儿,害怕坚儿分走了他在父母心里的位置,一直若有似无地排挤他,不让坚儿和他们单独相处。 每当坚儿欲言又止地离开,他总会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却不知他正在将自己最大的靠山,一点点推开。 坚儿最开始还存着与玉儿这个兄长友好相处的念头,几次碰壁后,也绝了心思。 怪玉儿吗,可在他心里自己的兄弟十八年前就被人害死了。怪坚儿?可坚儿又错在哪里呢? 他们夫妻一直期待一家人团聚的那日,可离心离德的一家人,还能叫“家人”吗? ——这可真是一笔烂账。 安小六叹息。 “闵庄主,你可知贵府二公子内力深厚,耳聪目明,你现在对我说的话,他兴许已经听到了。” “我知道,”闵柔笑了,露出一丝少女的狡黠和得意,“愚夫和玉儿要沐浴,我让坚儿出去买香胰子了。” 难怪。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小六:“只是不让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