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不想听大道理,可人人都在和他说大道理,连和他最好的阿姐也是。 他把那片树叶揪了,放在自己窗台底下。这下好了,也不必淋雨了,各自都安心了。 一夜无眠,他望着床头挂的蜡梅干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蜡梅是花,梨花也是花。 他想起醉仙楼的漫天花雨,想起赵敛说:“以后再遇着这事儿,我替你说,你放心。” 谢承瑢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二哥在伞下的模样。淡黄色的伞面下,赵敛的脸也被染成暖色。 “用你比刀,是刀之幸。” 谢承瑢不知道想了多久,等到天色渐亮,宅内点起明灯,他才发现,他竟然一夜未眠。 ** 总算是等到放春假了,二月末,马赛已至,今天正是马赛第一天。 前两日不到赵敛比,他闲着无事就在殿前司看人家骑马射箭,倒也惬意。 清风拂面,春意醉人,可惜太阳太大,晃眼。赵敛躺在草地上,摘两片树叶挡住眼睛。他靠耳朵来辨赛事,有人欢呼,就是中了;有人惊叹,那就是落马了。 至于谁中了,谁落马了,他不关心。 纪鸿舟也来看赛,他性子躁些,老是在赵敛身边叫喊,嗓子都要喊哑。等着参赛者一圈跑过,他也躺下来,舒展道:“我听说秦书枫也要来?他也是冲着刀来的。” “秦书枫?”赵敛没听过这人,“是谁?” “或许你不认识,他是步军司都虞候的儿子。前几月秦管军刚升官,之前是在扬州的。” ——步军司都虞候名为秦贯。 那当然不认识,赵敛拿开眼前盖的两片树叶,问道:“你怎么提起他?” “我听说这人性子高傲……”话音未落,纪鸿舟眼尖,瞧着远处来了几个人,急忙喊赵敛去看,“瞧着了吧?走在前头的,就是秦书枫。” 赵敛起身,随着目光看去,果真是几个少年。 三衙中以殿前司为首,马步军司在后。这一团人都是步军司将领之子,平日里根本无从见到,别说有交集了。 纪鸿舟说:“我有听闻,说秦书枫非常好强,手段颇狠辣。二哥要是同他对战,需多防范。” 赵敛不以为意:“还能吃了我?” 谈笑间,秦书枫携一众人走近。 正值赛马者驭马而来,马嘶啼鸣,利箭破空。 场外人皆看向赛道,赛道中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一匹骝马。 *** 那是匹黑鬃红马,从远处奔来,大步越过障碍,好像地面都为之震动。 驭马之人正是谢忘琮,只见她神色镇定,从容不迫。 她将身后数百位将士远远甩下,率先而行。 “是谢小将军。”纪鸿舟拍掌夸赞,“好身手!” 此时,有人抛出十筹分数的红布球。霎时间,马蹄悬空,马尾轻拂,未落之时,谢忘琮眼疾、手快,不等他人反应,她已拉满巨弓,一支长箭破风而出! “中了!” 那支箭贯穿步球,带着球嵌入赛道边的木桩,牢牢固死,轻易不得拔出。 谢忘琮轻笑,并未有任何停留,扬鞭而去。 “好箭法!”纪鸿舟忍不住再次赞扬,“我听闻谢小将军力大无比,竟能挽弓一百五十斤[1],拉弓如满月,男人尚且不易,她一个女孩子,须比常人多付出千万倍辛苦。” “所以她能封将。”赵敛笑道,“谢家姐弟,都厉害。” 【作者有话说】 [1]:换算一下,文中的1斤相当于现在的1.2市斤。按照历史记载,北宋时武士挽弓的最高纪录是三石(一宋石为92.5宋斤);岳飞能挽弓三百斤。 姐姐和小谢差三岁,有点代沟了~但姐姐很好,很厉害() 十五岁的小谢正值叛逆期,他有小性子会和亲密的人使,不是完全的乖乖仔。 第12章 第五 纵鲜衣(二) 谢忘琮才策马而过,场外的看客都沸腾起来。 那支箭射得绝妙,马赛数千人,能有如此射艺的寥寥无几,何况谢忘琮还是个女子。夸赞声不绝,人人都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不过喝彩中总有反对的,便是簇拥着过来的秦书枫。 “只是一箭,何至于此!”秦书枫嬉笑道,“若是男子射出此箭,会有人夸赞么?不过仗着自己是女儿身罢了,因为大多女人都做不到。” 他周围那些公子都附和:“我也能射出来这一箭!” 赵敛与纪鸿舟漠然听着,回头去看那一支贯穿木柱的箭。木柱都被射穿了,还添了几道深深的裂痕。这就是绝佳的射技,同男人射的、还是女人射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又不准谢小将军和男人比了,可军营里不到处都说谢小将军和男人一样如何如何吗?”纪鸿舟朝着那面看不见的赛道,恭敬作揖,顺带调侃,“厉害就是厉害,嫉妒就是嫉妒,和男男女女扯什么干系呢。” 赵敛嗤笑,转身时,对上秦书枫怨念的神色。 殿前司营赛马场呼啸声不止,又有士卒骑马而过,扬起万千尘土。那风打在赵敛身侧,掀起衣摆。 他与秦书枫对视而望,出于礼数,还是先向他作揖:“秦公子。” 秦书枫不为所动,露出不屑模样。他以为是哪家竖子不懂礼教,又受拜,更昂首挺胸不待。还是旁边的唐任提醒:“枫哥,这是赵太尉家的二公子。” 他听了,打量赵敛一遍。穿得确实不凡,乌冠黑袍,腰间还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 “赵二公子。”他朝赵敛作揖,“是我没认出来,二郎不要见怪。” 纪鸿舟也和秦书枫作揖,但秦书枫根本没搭理他。他恼了,念了一句:“真无礼。” 唐任提醒秦书枫说:“这是纪管军家的。” “哦,是纪公子。” 纪鸿舟烦了,不看他,拉着赵敛往边上去。边走边说:“难怪瞧不起人呢,书读得越少,越见不得人好。” 秦书枫脸都黑了,等所有赛员都跑过,又转身和赵敛、纪鸿舟作揖:“赵二公子,纪公子。” 赵敛不再回礼,问道:“怎么了?” “在下并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是二位误会我了。” 赵敛没答。 秦书枫沉默,想了许久,说:“男女有别,这是实话。如若有异于二公子,望二公子见谅。谢小将军射艺确实不错,可她也确实是女人。军营也不是女人该呆的地方,也不能因射了一箭,就把她捧到天上去。” 赵敛不悦:“就是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怎么?难道这一箭射得不好?况且她去哪,关你什么事?” 秦书枫一愣:“我听闻二公子也是骑射天才,不知可否有机会,与二公子一决高下?” “你想和我比,追得上我再说吧。”赵敛拱手而别,与纪鸿舟走向东面的赛道。 人走了,气氛仍不缓和。秦书枫受了嘲讽,心中恼怒,咬牙道:“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