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雨困住,哪儿都去不了了。 谢承瑢有很多次想要转过脸去看赵敛,但他僵住了,只能看雨。 赵敛也是如此,他盯着屋檐上坠下来的雨:“我大哥和我说,以后要和喜欢的人成婚,要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什么?” 赵敛侧过脸望着谢承瑢的湿发:“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白头到老,不想被世俗束缚、被道德捆绑。如若不能和心爱之人共白首,我宁愿孤身一人,孑然到死。” 谢承瑢不明白赵敛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转念一想,赵敛一定是在感叹长公主与赵大郎的婚事吧,不然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呢? “二哥以后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谢承瑢说。 “那你呢?你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么?” 过了一会儿,待檐外雨更大,大到可以遮掩住任何心跳声了,谢承瑢才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倘有,我又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么将来我和谁成婚都不重要。” 雨这么大,把赵敛困在屋檐下面了。而谢承瑢一直攥紧手中的伞,好像随时都可以离开。 就单单困住了赵敛。 “我……”赵敛心事重重,“如果我……”如果我欢喜你,你又会对我如何呢? 他果然害怕了,什么都不敢说了。 “如果什么?”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却因种种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该怎么做呢?你教教我,谢小官人。” 谢承瑢听着檐外雨声,更加茫然失落。赵敛有心上人了。他在军营那么久,平日根本见不到女子,又能喜欢上谁呢? 谢承瑢仔细回忆一番,猛地想起来:军营又怎么会没有女子呢,他阿姐不就是女子吗? 他盯着赵敛。 二哥莫不会是喜欢谢忘琮吧?他不是一直都夸阿姐身手好么?不是一直都崇拜她么?所以赵敛跟他那么要好,只是因为他们姐弟模样相像,是吗?又或许是因为想讨好他,要他跟谢忘琮说些好听话,从而更方便接近。 所以有时晦夜中相见,赵敛要和他比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似而而贰武久义死七刀论武,带着他骑马抱风,都是有私心的。 谢承瑢怀里的玉佩忽然沉重了。他觉得很揪心,很不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放她自由。她未必喜欢你,且她心中一直都没有情爱,纵使你纠缠她,也是无用功。你也明知不能在一起,又何必胡思乱想,荒废春光。” 谢承瑢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卑鄙无耻,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你既然入了军营,又怎么可以……又怎么可以沉迷在风月里呢?” 赵敛赶紧解释:“不是的!” 谢承瑢望着眼前扰人的大雨,心里非常烦躁,想要发脾气。可是他一定不能对赵敛发脾气,他们也不是可以随意发脾气的那种关系。他假装释怀:“但你若是非要纠缠她,想和她在一起,我也不能拦着你。且随君意。” 谢承瑢努力安慰自己,赵敛喜欢谢忘琮,想和她在一起,不是好事吗?如果真是这样,他还能和赵敛成为一家人。可是他就是非常不愿,他的脑子已经被那些卑鄙的心思溢满了,一心只想打消赵敛的这些心思,拆了这对“鸳鸯”。 “且随君意,且随君意。”谢承瑢撑起伞,“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要在乎别人的话。” 赵敛磕巴地说不出话了,这哪还敢再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谢承瑢撑着伞走进暴雨里,他也打着伞追上去。 怎么办,谢承瑢好像是生气了,但是他在气什么?难道是他察觉了什么?还是说,他就是拒绝了自己?赵敛不明白,他一点儿也猜不透谢承瑢的心思。 雨越下越大了,暴雨滂沱,不是夏雨,更胜三分。雨夹杂着千万点寒露,点在手背,如冰若霜。 雨夜昏暗,前路难行,赵敛看不清谢承瑢的背影。他憎恨大雨,可是雨又何辜?他能如何,他心已知自己对谢承瑢的情感,又能怎么办? 谢承瑢已经告诉他怎么做了。 一是放自由,二是随我心。 赵敛想放他自由,更想随心所欲。 【作者有话说】 [1]:凡选尚公主、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者,即除环卫将军。左金吾卫将军为环卫官*,无职事。 [2]:出自三国·曹植《七哀诗》。 *环卫官:无职事,用以除授宗室与任满还阙的地方帅守,或为武臣赠官。[摘自《宋代官职辞典》]简单来说“环卫官”只是虚职,没有任何实权。 除了环卫官(什么金吾卫大将军啦,这种叫做‘环卫官’),像什么“太傅”“太师”之类的官,本身也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赵爹现在是“太尉”,“太尉”为武阶之首,只是一个官阶而已,这个官本身没什么权力。赵爹的差遣是“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都指挥使”,这个才是有实权的官。 第48章 十六 风雨来(四) 白玉馆外的雨下得很烈,暴雨打在窗户上,好像快要冲破那一层油纸,钻进屋里。 谢忘琮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但她没有想起来喝。她的心很静,静到可以清楚地分离出雨声与琴声。 穆娘就坐在屏风内,她的身影映在屏风的水墨里,头上珠钗偶尔晃荡,变成一缕又一缕的柳枝。琵琶声有些嘈杂,但弹得曲子还算温柔,她在唱: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1]” 哀婉的歌声顺着室内那缕香飘来,停在谢忘琮指尖。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2]” 穆娘总在谢忘琮面前唱这些伤感的曲子,甚至吟唱亡国之曲。这其实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但谢忘琮一点儿也不在乎。谢忘琮是个自私的人,国与她而言,远没有家重要。但自从阿娘走后,她的家好像摇摇欲坠了,她始终在努力维持这个家,但只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她的爹爹和弟弟毫不关心。 琵琶声停了,把谢忘琮流连的思绪拉回人间。她与穆娘隔着屏风相望,恍惚地又觉得阿娘在陪着她。她没有说话,是穆娘先说:“奴替官人斟茶吧。” “不必了,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 穆娘说是,又轻拨琴弦。 雨越下越大,一声冬雷如鼓擂起,谢忘琮忽抬头,转眼望向那扇窗。 “打雷了。”穆娘说。 “冬日打雷,不吉利。”谢忘琮低头看杯里几片茶叶,遥忆起年少时那场冬雷。 “轰隆——” 病弱不堪的母亲就躺在床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忘琮:“叙儿,你一定要好好顾家。” 谢忘琮喝尽那杯冷茶,和穆娘说:“认识你这么久了,只知道你姓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穆娘说:“奴没有名字。” 谢忘琮苦笑道:“我也没了名字。” 她沾了一指腹的茶,在桌面上写下“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