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隔着镂花的窗户看见一个侍女正追着润珍喂饭。 院子里的草已经枯了,兰花尚在,还算坚强地长在石子路边。李润珍一蹦一跳过来,盯着兰花看了一会儿,用力踩过垂下来的兰花叶,跺烂了,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 李祐寅不禁蹙起眉头,仔细盯着他那个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嫡长子。 李润珍十二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有四五岁。小孩儿才要被人追着喂饭,小孩儿才会口齿不清地傻笑,也只有小孩儿才会破坏掉寒风中可怜的兰花。 这是大周的太子?那一瞬间,李祐寅心中划过这样的质疑。 “官家不进去吗?”韦霜华小声问。 李祐寅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把窗子里的人看个清楚。李润珍不肯吃饭,他正在对着天嗦手指头,很像痴儿。 “太子读书怎么样?”李祐寅忽然问。 韦霜华说:“殿下不是很会背书吗?” 李祐寅疑惑地看着韦霜华:“很会背书,就是读书好了?”他转念又想,“我这个爹爹当得真不称职,连他的功课怎么样都没有怎么问过。” “官家,太子傅雷官人应当是最清楚殿下功课的。” “可他没有告诉过我太子是如此的娇纵无礼!他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还需宫人追着喂食吗?雷孝德没有告诉他‘吃饭怎么吃、待人如何待’吗?” 韦霜华无言以对,低头说:“殿下还小。” 李祐寅有些恼了,负手闯进门,呵了一声:“润珍!” 追润珍的侍女见到官家,急忙俯首问安。李润珍不为所动,还急着往前跑,一头撞在李祐寅的大腿上。 “你在做什么?!” 李润珍有点吓呆了,眼神空洞起来:“我……” “你娘娘呢?”李祐寅压着声音问他。 他耸肩,往后面躲了好几步,藏到侍女身后去了。他也不敢看李祐寅,拉着侍女要往回走。 侍女惊慌地叫润珍喊“爹爹”,但他不应,撒腿就往屋里跑。 “太子殿下!”侍女叫不住他,又不能怠慢官家,左右为难,干脆跪了下来。 李祐寅脑子里好像有根筋在跳。半晌,他问:“没人教他规矩吗?皇后呢?” “皇后、皇后在阁中,我这就叫她出来。” 李祐寅烦躁地等待,旁边韦霜华和他说:“官家,太子殿下是在自己家里,所以任性了些。” “任性?饭不吃,礼不循,这叫任性?这叫放肆!边关在打仗,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他身为太子,竟然还要被人追着喂饭!” “官家,孩子还小。” 李祐寅叫韦霜华不要再说话了,先等皇后过来。 辛明彰来得很快,捉着李润珍就来和他告罪。李润珍一直聒噪地哭,不跪不拜,更不看他。李祐寅怒从心来,斥道:“皇后没教过他规矩吗?” “请官家息怒,妾会好好管教他的。”辛明彰拽着李润珍请罪。 李润珍起初还哭,可辛明彰抚摸他的时候,他突然安静了,跪在地上:“爹爹……给爹爹请安。” 辛明彰也开始泪眼朦胧了,像是受尽了委屈。她可怜到用袖子去擦眼泪,说:“都是妾的错,妾没能好好管教润珍。请官家放心,我再也不会让润珍如此了。” 李祐寅沉默片刻,还是扶起辛明彰:“我不是气他不给我行礼,我是气他没有规矩。” “是,润珍知道错了。”辛明彰去碰李润珍的手,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错了。” “你好好和你爹爹说!” 李润珍磕头说:“爹爹,儿子知道错了!” “官家,请原谅妾和润珍吧。” 辛明彰的泪流在脸上,李祐寅看得心软了,便说:“算了吧。” 他刚跨进屋子,有内侍狂奔过来,甚至连行礼都忘了行:“官家!五百里加急军报!”他扑通一声跪下,把边报举过头顶。 五百里加急,从前佟刘叛乱、远征西北,都没有过如此紧急的军报。李祐寅脑子一白,伸手去把边报拿过来,只看见短短几行:北路军全军兵败,谢祥祯忘琮战死,晋和被破,请官家速派增兵救援。 他难以置信地再看一遍,甚至看了好几遍,把眼睛揉了再看一遍。 “兵败……谢祥祯谢忘琮战死了?混账!”他把边报绷住,“贺近霖明明和我说,是西燕不敌!北路军八万人,一下子就没了?!传信的人呢?!” 内侍说:“官家,传信的传令兵刚一下马,就活活累晕过去了。” 李祐寅脚一崴,差点儿倒在地上。幸好韦霜华、辛明彰都来扶着他。 “八万人战死……大将俱亡……这到底怎么回事?!”李祐寅拿手捂着胸口,倒抽了一口气,喘不回来。他急得发抖,“如此败绩,岂非要朕背千古骂名!”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辛明彰大惊失色:“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李祐寅昏迷不醒,在梦里还有各样的烦恼捆着他。 他梦见谢祥祯和谢忘琮,他们都披头散发,身着血衣,勾着手要索他的命。他们质问说:“为什么你要送我们去死?为什么你要送我们去死!” 李祐寅又梦见太祖太宗了。梦见祖宗叱骂他:“你选的好将,你办的好事!” 还有先帝,先帝掐着他的脖子问他:“叫你克复西北,你就是这样克复的吗?!” 他跑啊、躲啊,要藏到映杏阁的柜子里。有脚步声走到柜子前,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柜门。他抬眸,朱怀颂就穿着天子衮冕站在他面前。 “娘……娘娘。”他发懵地喊。 朱怀颂冷漠地看着他:“做不好官家,为什么不让给我来做?” 她弯下腰,目光就像一把刀子,“你什么都做不好!要不是因为他们想让你大哥死,这天子还能轮到你?!” “不要……”他抱着膝,“不要过来。” “大周精锐损失近半,你对得起祖宗吗?!” “不要!”李祐寅蓦地惊醒。 “官家!你醒了!” 辛明彰早已哭红了眼,“官家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儿?有没有……” “调……调兵去西北。”李祐寅似是在谵语,“叫……曹规全来……” 他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辛明彰完全听不到声儿,凑近问:“官家说什么?” “西北……曹……” 辛明彰猜到他的意思了,说:“天色已晚,相公已经不在都堂了,妾马上就遣人去找曹相公。” 李祐寅费力地转眼珠,说:“调……调兵……” “调哪里的兵?” “珗……” 辛明彰直言道:“官家,调珗州的兵来不及!” “来不及……来不及……”李祐寅闭上眼,“你说……怎么才能来得及?” “调均州的兵,近,来得及。” “均州……”李祐寅又转动眼珠思量,“均州……赵敛……我不能调他……” 辛明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