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笃定,虫不会往人身上爬吗?”他大笑说,“二郎,人是猜不透虫的心思的,这虫不捉,迟早会爬到你身上。到时候咬你一窟窿,你怎么说呢?” 赵敛知道他明里暗里在说什么。他问:“我没捉过虫,不知先捉哪一只?” 林珣和赵敬对望一眼,认真说:“哪只蹦得越高,就先捉哪只。捉虫之前,切记与虫划清界限,否则就分不清彼此了。” 赵敛拱手,恰走过一截没人的长廊。他说:“我与纪风临升迁,到底是要请嘉王吃酒的。他早在我刚还京的时候就叫我了。” “吃酒归吃酒。”赵敬掩唇,“你不好单独叫他,就张罗着百官一同去。你刚做管军,不要做得太分明。” “是。”赵敛送哥哥和林官人出门,摇手呼唤,“下回再会。” * 赵敛与纪鸿舟同办了升迁宴,请朝中六品及以上的官人吃酒。因请了客,便不算是不赴嘉王的约,李元澜也无甚好说。只是这宴遭人眼红,面对面说话都笑嘻嘻的,背过身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说的话无非是“过于张扬”、“狂妄自大”,又有人私底下嘲讽赵敛、纪鸿舟武人身份,粗犷鄙陋之人罢了。 赵敛别珗州太久,这些官人们似乎都已忘记他功臣之后的身份,更记不起他曾是珗京最风光的公子哥,就只晓得他是个野蛮的武夫。 赵敛耳朵好,偶尔听几句风言风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酒足饭饱了,就要开始肆意谈天了。十几个好喝酒的聚在一起比划,对赵敛起哄说:“二郎得了这么高的功绩,这是名和利都有了?” 赵敛装傻充愣地胡笑,便有人以为他是真的傻愣。 “二郎这么拼命地在西北杀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京入朝吗?”不知是谁问起。 赵敛摸着酒盏,仰头饮尽了,反问:“谁不想做朝官?这不当是为官之人的志向吗?” 提问者喝得多了,说话摇头晃脑。他说:“人各有志,所谓志向,不过就是‘名’、‘权’、‘金’、‘色’,总之我是为了名!” 话音未落,有人就嘲笑他:“酒喝多了,真话都出来了!官人你是为了名!” “人为名死!谁不想青史留名?‘豹死留皮,人死留名’[1],人若无名,死了,就算是孤魂野鬼,谁都不知、谁都不晓喽!”那人豪放地挥手臂,有些斗鸡眼地看赵敛,“我是为了名,二郎是为了什么?你可别说什么都不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赵敛直直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话。 崔伯钧方才一直在边上看,插不上话,现在场面尴尬了,他就装熟络地凑上去,说:“二郎至今没娶妻,应当不是为了色。” 桌上哄笑一团。 赵敛也笑,他始终抱着酒杯,像是醉了,却脸不红心不跳。他嗤笑说:“谁说我没有娶妻?” 崔伯钧并非没有听说过赵敛娶妻的传闻,不过挖苦套话而已。他试探地问:“所以,先前旁人说二郎已有妻室,是真的了?” “你瞧你喝多了不是?你都已经听人家说,还要来问。”赵敛把酒杯推向他,“你糊涂了,还不自罚三杯?” 酒楼中的灯迷离恍惚,崔伯钧晕在这样的烛火中,窘迫地发不出声。他思虑再三,还是喝了三杯酒。 “二郎既然已经娶了妻,为何不昭告天下呢?”刘宜成问。 赵敛并不忌讳:“因为我的娘子是个男人,我同他永远不能真的成婚,也就一直没说。” 酒桌上突然安静了,纷纷不言。刘宜成当属最坐不住的,因为赵敛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了。 赵敛朝这些官人作揖:“各位见笑了。” 各人脸上都发僵,因为这样的结合,在他们眼里叫“私通”,不太好看。也不算是触碰律法,就是叫人别扭而已。 还是李元澜替赵敛解的围:“二郎是性情中人,其实娶男娶女都是个人所愿,我们外人又如何道呢?总之我今日是第一回 知道二郎成婚了,就以此酒贺二郎新婚吧。” 边上人见了,都不好再驳三大王的面子,也跟着一起饮尽。 崔伯钧落个脸在旁边看,酒喝了几轮还沉不住气。他见赵敛醉醺醺地要趴下,忙在他耳边问:“娶妻,娶的是谢承瑢吗?” 赵敛完全泡在酒里了,连眼里都闪烁着几分醉意。他就睁着这双醉眼:“你喝糊涂了,谢承瑢不是已经死了吗?被你烧死在牢里了。” 崔伯钧压不住怒意:“我说了无数遍,不是我放的火!” “功是不是你请的?捉拿逆臣,就地正法,才三年,都忘了?”赵敛嘲讽说,“你是第一个笃定他是逆臣的,他一死,你把他征西所有的功全都收入囊中了。” “放你的屁,那是我应得的!你不必嘲讽我,谢承瑢不就是逆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替逆臣说话。”崔伯钧坐不住,起身要离席。 恰在此时,赵敛忽然攥住他的手:“是不是逆臣,你这张嘴说了不算。” 崔伯钧愕然:“你还想替他翻案不成?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死,你偷梁换柱,把他保下来了?” 赵敛咧开嘴发笑,他一把搂过崔伯钧的肩,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臂中。 方桌上人还在喝酒,没注意先前他二人窃窃私语。这回倒是注意到了,看这架势,以为只是打闹。 “我同崔大郎想要的,其实是一样的。”赵敛靠近崔伯钧的额头,大声说,“崔郎在建兴年间出去打仗大胜而归,朝廷赏赐的财宝无数,堆得满屋子都放不下!我呢,我什么都没落到,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这人俗套,就爱这些珠宝,最爱靠自己鲜血换来的钱财。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如此?” 崔伯钧一瞬便知他想说什么,挣扎说:“我打仗,可不是为了钱!” 赵敛圈崔伯钧圈得更紧,好像要把那只手膀给拆下来。他一字一句说:“只有靠自己手挣到的功绩才最让我踏实,不然,我是惶恐至极,彻夜也难安啊。” 崔伯钧霎时红了脸,使劲推开他:“二郎喝多了,把我当娈童了。” “我可不喜欢娈童,也只有你这样的人会张口闭口都是娈童。”赵敛整理衣襟,“诸位见笑,我同崔郎少时相识,难免亲密些。” 李元澜和刘宜成都看着,崔伯钧不能摆脸,便顺着赵敛的话说:“二哥说得对,我与二哥少时相识,一同长大,自然熟悉对方。我可太清楚二哥的本事了。” 赵敛从容说:“你清楚就好啊。” 酒又过几巡,才渐渐准备散了。这些官人喝醉了不少,走路歪歪扭扭,边唱着歌边回家去,赵敛和纪鸿舟则在酒楼门口目送。 已经过了子时了,想必连京城的狗都已经睡了。偏偏赵敛还没睡。他有些烦躁,下意识把碍事的宽大的袖子卷起来,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二郎。” 赵敛循声望去,是李元澜。他作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