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觉得这不是正序。天下大权集于一人,若明者倒也罢,若非明者,天下如何?” “那便是自源头始,选明君而已。” 谢承瑢不知道如何破局,似乎赵敛说法也算正确,便不再深究。 他见赵敛喝完了汤,又要去盛。 “我喝饱了,不想再喝了。”赵敛嘟囔,“有点撑了。” 谢承瑢放下碗:“那就不吃了,擦个嘴儿消消食。”他给赵敛递上一张帕子,又问,“你打算怎么打发唐任?” 赵敛擦了嘴,转过脸嘬了谢承瑢一口:“还要打算么?蠢货永远都有无数把柄,手指头一动,他就得死了。” “死不死的,你以为这是在延州呢,想杀人就杀人?生杀大权永远是在官家手里,你不能越过他。你多走一步,就是下一个秦书枫了。” “是,唐任也不是非要死,他死不死和我也无关。我只想让崔伯钧死,崔伯钧一定要死。”赵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官家想利用我除掉步军司那些势力,我能不能也利用官家,杀了崔伯钧呢?” 谢承瑢一愣:“崔伯钧是该死,可你想要他的命也不简单。” “崔伯钧是站在嘉王背后的,除掉他,不过是吃掉嘉王势力的一步而已。他能给你安帽子,我为什么不能给他安?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赵敛淡淡说。 谢承瑢并不排斥赵敛的杀心,他内心深处也大约知道赵敛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彼此都不想揭开那一面而已。从前在外面,赵敛做得放肆了一些,天高皇帝远的还能瞒住,现在回了京,他若再肆无忌惮,一定会引起官家猜忌。何况官家本来对赵氏就不太放心。 “你做就做,心里要有数,不要太过火。”他叮嘱说。 赵敛说:“我知道。” 谢承瑢累了,打算叫阿福他们把碗收了,赵敛突然拉住他:“我肚子胀,你怎么也不给我揉揉了?你以前不都给我揉的吗?” “小孩儿吃撑了才要人揉呢,你是小孩儿么?”谢承瑢无奈,敷衍地给他揉了,“现在还胀?” “现在还胀,多揉一会儿就不胀了。说到小孩儿,”赵敛兴奋起来,“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知道你多了一个儿子。” 谢承瑢差点被口水呛到,手也不动了,就贴在赵敛肚子上。他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儿子?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我也好奇,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我没有儿子,我怎么会有儿子?你别逗我了。”谢承瑢板起脸,“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我没逗你,你确实有个儿子,叫谢有棠。不过是嗣子,有人心疼你们家,特意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你。”赵敛说。 谢承瑢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疑心问:“原来是谁家的儿子?又是谁给过继的?” “原来是宋稷家的长子,名叫宋泓。是宋稷过继给你家的,说你家无后,送个儿子给你。” “宋稷?”谢承瑢明了,“宋稷和我阿姐很好,这孩子应当是想过继给我阿姐的。可惜,大周没有过继给女人的道理,所就算在我头上了。你从何处得知?” 赵敛说:“在步军司碰到的,他算是我的部下,跟我告发唐任秽乱军营,私带女子入军,笙歌夜夜,无心训兵。” “唐任好色到如此地步?这不就是送上来的把柄吗?”谢承瑢坐正了,“带女子入营不算是小事,又何况是在军营中苟且。你知道一个人么?原先也是步军司伏雁军的将领,也好女色,还吃空饷,后来不是被官家太后罢去丰州了么?他的上官也因此受到牵连,被罢兵柄,贬到外地。” 赵敛遥想着,并不做什么特殊的表情:“你说晏群?” “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知道被晏群牵连罢权贬官的上官是谁么?” 谢承瑢心中隐隐不安:“是谁?” 赵敛平静说:“是我亲舅舅,当年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温公。” 谢承瑢呆了好半晌。他同赵敛认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赵敛母亲是谁,更没想着问过。他知道赵敛身世不俗,没想到是这么不俗,亲舅舅也掌握兵权?岂不是武将之间联姻?一时之间,谢承瑢不知所措,低头把赵敛没喝完的半碗汤喝了,没说话。 “饿了?” “不是。”谢承瑢抱着碗,内疚说,“我也不是故意要提你伤心处,就当我没有说吧。” 赵敛笑道:“我没有伤心啊,不过是将实情告诉你而已。我的外曾祖父是大周开国第一个宰相,温家世代文官,但我舅舅喜欢习武,便从军做了武官。那时官家刚刚登基,我爹爹掌珗州禁军大半兵权,我舅舅身为步司副都指挥使,掌珗州另一部分禁军兵权。太后不信我舅舅,也怕我们赵家、温家真的联合起来,威胁到皇权,所以就找个机会把我舅舅的兵权收了。我舅舅在军中没有一丝过错,仅受了晏群等人的牵连,被贬钦州,最后是崔兴勇接替了我舅舅的步司副都指挥使。” 谢承瑢沉吟片刻,问道:“后来呢?为何没听你提过你舅舅?” “因为太后不准我们提。”赵敛低头去拢谢承瑢的袖子,“舅舅太钻牛角尖了,他同太后上疏十三道自证清白,后来郁结难解,在上任钦州的路上病逝了。我娘自那之后身子也不好了,她被温氏莫须有的罪过缠身,也郁郁而终。” 谢承瑢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赵敛见他这样,十分淡然:“所以我早就把这些事看得透透的了,我知道官家永远不会真心待我们,所谓荣宠,也不过是他们想要用你而已。等你无用了,或是做大了,自然就会端去你。在我爹爹走的时候,我把这道理看得最明白。” “阿娘被温氏莫须有的罪过缠身,是什么样的罪过?”谢承瑢怯声问。 赵敛缓缓说:“自然是所谓奸邪之说。想要舍弃一人,就只管指着他说是奸佞,让他愧疚得永世不得翻身。他们只会在想,我分明不是奸佞,为什么他们要说我是奸佞?便在这样的困境中反复折磨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殊不知,这只是统治者制服手下人的手段而已。摧毁其心智,让他完全成了废人,就再也不会想着谋反了。”他转过脸,点着谢承瑢的鼻尖,“要是我,我是绝对不会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奸邪的。他们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他们说我是奸佞,我一定做出奸佞的样子,给他们看。” * 崇政殿内,李祐寅过了半夜还没歇息。 他正在读群臣上表的文书。这些臣子弹劾太子、皇后,言语激烈,耿直无比,叫他无招架之力。 李祐寅深知这些人的用意,是明里暗里希望他再择新太子。可是他没有别的儿子,又能把太子传给谁呢?而这些奏疏就差把“择嘉王为皇储”直白写在上面了!是想让他选李元澜做皇储,将来继承皇位吗?这是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