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拐出巷道,彻底消失在了景徽帝眼前。
郑公公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许久,景徽帝才转过身,道:“回宫吧。”
郑公公愁眉苦脸:“那,那琴……”
“琴是好琴,浪费实在可惜。”景徽帝叹息一声,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轻声道,“找人在断裂处,写上巫蛊符文,再修补到看不出一丝痕迹,让人献到太子面前,告诉他,若他将此琴献给他的父皇,定能讨得他父皇欢心。”
郑公公骇然瞪大了眼。
第40章
“夫人,到了。”车夫道。
马车慢慢停下,楼雪萤撩起车帘,面前果然是武安侯府的正门。
她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甫一露面,便有翘首以盼的门房高声叫道:“夫人回来了!”
门房撑了把伞,揣了个脚踏,兴高采烈地迎了过来:“夫人请下车。”
楼雪萤踩着脚踏下了车,随着门房迈进大门,却在进门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霏霏雨幕中,那辆马车调转车头,缓缓驶离了武安侯府。
“夫人,怎么了?”门房疑惑道。
楼雪萤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往府里走去。
采菱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夫人,你终于回来了!要是再不见人,奴婢就要去宫门口问了!”
楼雪萤道:“我在宫中,能出什么事。”
正说着,李母也从院子里走出来了。
她腿脚慢些,瞧见楼雪萤端端正正地站在面前,不由抚掌笑道:“簌簌,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进个宫要进这么久,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什么吧?”
楼雪萤笑了一下:“皇后娘娘如何会为难我?她还怕侯爷这么快就离家,我会对皇家心生怨怼,特意安抚了我许多呢。”
“没事就好哇。”李母关心道,“你早上也没吃什么,中午可在宫里吃过了?”
楼雪萤:“吃过了。”
李母:“那你现在饿了没有?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咱们直接去吃晚饭吧?”
楼雪萤其实仍旧没什么胃口,但她望着李母热情洋溢的笑容,忽而眼前一酸,勉强笑道:“好,娘,我们去吃饭。”
李母便拉起她的手,笑吟吟地带着她往院里去,边走边道:“啊呀,说来也奇怪,以前石头经常不在家,有翠翠他们陪我,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寂寞。现在府里的人明明比以前更多了,但今天突然石头也走了,你也走了,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好生无聊。”
说到这里,她又悄悄对楼雪萤道:“我今天试着把昨天的字复习了一下,可还是记不住。翠翠在旁边教我,可我听着,她不如你教得好。”
楼雪萤道:“那明天……明天我继续教娘认字。”
明天……这个词语一说出来,她几乎又要落泪。
原来,原来她还可以有明天。
她今天是抱着最坏的想法去的。
她想,如果景徽帝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那她不如死了算了。她死在出宫的路上,皇家怎么着都脱不开关系。李磐现在还有些喜欢她,决不会允许她在他离家第一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届时,她的死因、她的冤仇,就交给他去查、去报吧。
她活着时难违皇命,她死了,总得制造点混乱,也算是没有白白重生一回。
但她现在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全须全尾地回到了武安侯府。她对景徽帝做了那么多犯上之举,说了那么多忤逆之言,他竟都没有追究她的过错,也没有再强迫她留在他身边。
也许是他对她心怀愧疚,宽容了她;也许是他还留了更深远的后手要行动,不急在这一时。但无论如何,至少当下,她成功了。
原来她也是可以反抗的,原来她也是可以成功的,哪怕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李磐的威胁,以及景徽帝的退让之上。但李磐这个丈夫,是她亲自选出来的,而景徽帝的退让,也是她孤身一人,以血以泪博取来的。
她并不总是那么无能,那么可欺。
她终于让景徽帝知道了,她不是他可以随意抢夺的一个物件,也不是他可以藏在身边占有的一个玩意,她其实并没有义务总是朝他微笑,陪他抚琴,与他长谈。他总说她是他的知心人、解语花,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可他有没有哪怕一时半刻想过,他又是她的什么呢?
他知道她的心吗?解过她的语吗?她到底怎么想的,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簌簌,你怎么啦?怎么眼睛又红啦?”李母停下脚步,关切地皱起眉头,“不会是在皇宫里受了委屈,报喜不报忧吧?”
“娘想到哪里去了*?”楼雪萤连忙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眼睛,“是雨丝飘进眼睛里了,有点难受。”
“那咱们快点进屋。”李母说道,“翠翠,让厨房上菜!”
翠翠哎了一声,欢快地跑了。
晚饭很快就摆上了桌。
“你看,簌簌,这是什么?”李母高兴地一指,“你最喜欢吃的丁香淋筷子!”
翠翠小声纠正:“是丁子香淋脍。”
李母:“……”
李母:“嗐,总归是你喜欢吃的,就对了!”
楼雪萤望着桌上那盘细细片好浇汁的鱼肉,简直和她前几日回门时在家里吃的一模一样,不由惊讶道:“娘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