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笑道:“还不是石头跟我说的!他说啊,你在娘家吃的鱼肉,那都是提前剔好的,一根刺儿都没有,还要用最鲜美的鱼肉做,我们府上的厨子哪有这手艺!这不,送出去学了几天,终于学会了,你赶紧尝尝味道如何,要是不好,接着再学!”
楼雪萤睁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掌家的明明是她,厨房的采买支取她也天天都看,她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李母道:“是石头说让瞒着你的,等厨子学成功了,再让你品尝,不要一早就吊了你的胃口,万一最后做出来不好吃,你恐怕还要跟他生气。”
楼雪萤耳根一热:“我何时跟他生气了,他怎么净在娘面前胡说。”
一旁的采菱也笑道:“怪不得奴婢最近几日经常瞧见的是另一个厨子,吕管家说原先的那个生病了,奴婢还当真了。”
楼雪萤:“侯爷真是的,这事儿有什么好瞒着我的,现在鱼做好了,他倒是走了,我连谢他都不知道上哪谢去。”
李母:“说明他就没那个享福命!来来来,咱们吃!”
这一顿饭,楼雪萤吃得不多,但她和李母一起,将那盘鱼脍吃干净了。
味道比起楼家的厨子,还略微差了一点,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她吃着吃着,忽而就笑了一下。
李母问:“簌簌,你笑什么呢?”
楼雪萤轻声道:“比宫里的好吃。”
李母唬道:“真的假的?宫里的肯定比这个好吃吧?那御膳房里头,不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厨子?”
楼雪萤:“宫里头的菜,不如自家的菜有烟火气。”
李母便也笑了:“说的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晚饭用罢,李母见楼雪萤脸上露了些疲色,便让她赶紧回去休息了。
楼雪萤草草沐了浴,便让采菱出去了,只留了一盏灯亮在床前,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对着面前这盏油灯发呆。
她确实已经筋疲力尽,尤其是沐浴之后,更觉浑身酸软乏力。
可她却还无法入睡。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在告别了李母之后,在夜深人静之时,又重新开始怦怦乱跳。
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今日与景徽帝对峙时的种种细节。
有些是她情绪失控之下,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有些是她临时措辞,故意为了伤他而说出的诛心之语。但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后悔过说出来——那些话在心里积压已久,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真的能说出来。
景徽帝的重生固然令她崩溃,但那些积郁已久的情绪突然得以宣泄,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是啊,她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可为什么,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时,她却又仿佛有了朦胧的泪意?
自从嫁进侯府,她便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她成婚后的所有眼泪,都是因那对父子而起。
可李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当是他又惹了她不高兴,虽然不一定觉得自己错了,但总之会先道歉,哄她开心。
如果现在李磐在这里,他肯定又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一边嫌弃她娇气难缠,一边将她抱在怀里,迭声哄她。
李磐……李磐现在在哪里呢?
急行军……急行军一日又能行多远呢?
楼雪萤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李磐的生活也根本不了解。
李磐的行李是他自己收拾的,她看不懂他那几副战甲之间的区别,也不知道他那柄擦了又擦的长/枪到底多重,她也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爱慕他的少女那样,请求他给自己讲那些杀敌破阵的英勇故事——她总是听不得太血腥的东西。
她唯一知道的,可能就是他那匹爱马吃的什么草。但那也不是她主动想去了解的,只是在看侯府开支的时候,看到了马厩的采买清单而已。
这个时候……李磐在哪里呢?他会住在驿馆、脚店,还是为了方便赶路,席地而卧呢?又或者,他就是还在赶路,其实根本没睡呢?
楼雪萤忽然很想念他。
想念他热气腾腾的身体,想念他嘴里没个正经的话。
今天虽然已经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但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再发生其他事呢?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
楼雪萤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好冷,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轻一脚重一脚,茫无边际,漫无目的。
就在她迷茫之时,她忽然看见了两个人,两个人同时向她走来,一个人拉着她的手,说,簌君,朕为你谱了一支新曲,走,去听听,你一定会喜欢的。另一个人则捧起她的脸,说,簌簌,你为什么要跟他走,你是朕的太子妃,怎么可以去侍奉朕的父皇,你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
她惊恐地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地甩开他们,狂奔在雪原之中,然后一脚踏错,坠入了冰窟。
楼雪萤猛地一个哆嗦,惊醒了。
屋内的油灯早已燃尽,一片漆黑,她喘了口气,觉得自己口干得厉害,可想要起身去倒杯水,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刚抬起一个脖子,便又虚软地倒回了床上。
……似乎不对,她好像不是在床上。
她的头脑一片混沌,明明已经察觉了异样,却怎么都无法梳理清楚。她又困又乏又冷,感觉到身旁有个热源,便本能地贴了过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