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把沈却当人看,光棍欺负她时那哑巴护着她,如今这哑巴挨欺负了,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沈却知道她的脾气,更知道王爷的性子,因此便伸出手去捉她的袖角,劝她不要再顶嘴了。 方才他一直都能听着声,可却始终醒不过来,于是便狠狠地咬破了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这才能动了。 起身时沈却唇角溢出一点血,他没觉察到,谢时观却一眼看见了,心里的火气顿时荡然一空,俯身不由分说地去掰他的嘴:“呕的还是咬的?” 沈却没回应,他便挤开他唇瓣探进去,指尖压着他齿舌,在看见舌尖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后,谢时观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要是敢不要命了,那么所有你珍视的,我都不会留,”谢时观松开他唇舌,而后用帕子将那指尖上沾的血一点点擦干净,“一应都送下去陪你。” 陶衣如眼下那股懵劲过了,脸颊上开始密密麻麻地泛起疼来,在听到那句“所有你珍视的”之后,她倒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对于这些上位者来说,她的声音,不过只是蜉蝣撼树、钻冰求火,倘若她孑然一身,倒是不怕什么,可她还有阿娘,不能什么都不顾。 因此她也终于低了头,捂着那半张脸,颇为心疼地垂眸看了那哑巴一眼,而后低声同他道:“我去堂屋给你拿药。” 沈却点点头,而后冲她比划道:“没事的。” 陶衣如不知看没看懂,提着药箱转身出去了。 如若不是因为听见了陶衣如的声音,沈却恨不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醒,一辈子都不要再面对眼前这个人。 殿下什么都有,可他却没有软肋,因为殿下对什么都不看重,对什么也都不珍视。 而他身无长物,但偏偏却样样都很珍惜,浑身上下都是软肋,如此贪的一颗心,大抵生来便是要被践踏的。 “不要伤他,也不要动旁人……”沈却半跪在榻上,抬起头,哀哀恳求。 “我听话。” 他这样向自己服软,可谢时观心里却莫名察觉不到一丝快意。 * 一连两日,谢时观都没再来逼过他。 只在那深夜里,沈却睡眼朦胧之际,会听见一道浅浅的开门声,而后榻上一挤,有个人会钻进褥子里,贴在他身后抱紧他,探过来的手脚又冰又凉,冷得他往直往里侧缩。 除了吻就是咬,除此之外,殿下便再没对他做过旁的什么过分的事了,哪怕他烫得那样厉害,半天都下不去。 可他醒来,那身后挤着他的那人却又不见了,沈却不想面对他,因此也不去探究他究竟去了哪儿,身子好些后,他便抱着思来到院里晒太阳去了。 今日不下雪,天上干干净净的一轮悬日,暖洋洋地洒落在他身上,这崽子也难得不哭不闹,睁着一双眼四处转。 那对琥珀金色的眼眸在屋内倒还不易察觉,可被这日光一照,便是很显眼的琥珀色,从这崽子第一次睁眼,他心里便起了些隐念,只是不愿把那么脏的事儿往殿下身上扯。 他在心里给他找了无数个借口,告诉自己,林榭是林榭,殿下是殿下。 如果不是那晚谢时观亲口告诉他,他决计不会信,就算在那衣袍下翻到了那张面具,只要王爷肯解释,哪怕是一段错漏百出的谎言,他也会帮着他骗自己。 可王爷甚至连解释都不肯解释。 正当他想往院门那儿再走几步,却见那偏屋房顶上忽地跳将下来一个人,持起刀鞘拦住他:“主人吩咐,不许您往外头去。” “这门边三尺见方,您最好都不要过来。”小满冷冰冰道。 被他拦将回去,沈却忽然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身回去,看见了陶衣如,两日不见,她面颊上的淤红已退了,也丝毫没有埋怨他的意思:“饿了吧?我和阿娘在伙房备好了菜,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说罢她又白了小满一眼:“这人烦得很,我一靠近偏屋,他就要从那房顶上跳下来,使刀拦着,这分明是我的宅院,他却不准我随意乱走,好不讲理。” 经了那一日的事,沈却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面对她,虽说是殿下打得她,可却也是他害得她,她好心收留自己和思来,可他带给她的,却几乎只有麻烦。 陶衣如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没再问他,而是直接拽着他衣袖带他往堂屋里去了。 “才杀的鲫鱼,炝香下水炖的,洒了点水芹上去,馋死我了,”陶衣如一直笑着,像是前几日的事从未发生过,“阿娘特意给你做的,你不来,她还不肯我尝呢。” 陶衣如照例同他说说笑笑,老太太则给他盛了一碗鱼汤,奶白色,缀几片鲜绿的水芹叶子。 尝一口,咸鲜都恰到好处。 沈却鼻尖一酸,再也抑不住,满心的委屈决了堤,眼泪摔下来,落入那汤碗中。 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后站起身,去拍他的背:“烫着了,烫着了是不是?不哭孩子,晾凉了再吃,不着急,不着急啊。” 她越是这样说,沈却便愈是抑不住,他宁可她们怪自己,骂自己,疏离自己。 陶衣如母女对自己越是好,便越叫他觉着自己是个混账,她们在这水乡里,本来过得好好的,却偏偏被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所牵累。 他抬手,在额上一触,头微低,而后掌心下落,小指在心口处点了两点。 这手势陶衣如是看的懂的,这哑巴是在同她们道歉,眼看着他头越来越低,手上还不肯停,那老太太便从袖口处抽出一张帕子来,给他拭去脸上的泪:“不哭了,没人怪你啊小沈,我们不怪你的,阿妪知道你也很难啊,再哭饭菜都要凉了,咱们先吃饭吧。” 这帕子是暖的,还带着老太太的体温,一丝干燥的桂花香。 陶衣如没见过他这幅样子,愣了好半晌,才放低了声音同他说:“阿娘说的对,作恶的是那畜生,我们怎么会怪到你头上来?” 在这小小的堂屋里,没人因为他哭得这样惨而嘲笑他,更没人怨他,与他才相识不久的这两人,都拿他当亲人来疼。 第六十五章 谢时观今日一大早便打马去了镇上, 他先是直奔着镇上成衣铺去的,打算给沈却买些当季的衣裳回去, 只是这儿到底只是个小镇, 连跑了好几家成衣铺,也找不到两件殿下能看得上眼的。 因此最后他便只好勉为其难地,捏着鼻子要了几套大小尺寸合适的包起来。 回去的路上经过家糕饼铺子, 谢时观停马驻足,谷雨揣摩上意, 在后头低声问:“主子要带些糕饼点心回去吗?沈大人在此地日子过得清贫, 想必平日里也鲜少能用上这些的。” 于是谢时观便下了马,入铺内,那铺主紧跟着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