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提起了袋子,顺便拉着李迟舒走出食堂:“先去个地方。” 教学一楼厕所最后一个隔间是没有蹲位的平地,因为挨着报告大厅,领导随时来学校视察,所以这一层的厕所都非常敞亮干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点着熏香。 李迟舒被带到隔间那会儿人还懵着,贴住墙根一动不动。 “过来点。”我半蹲着朝他招手,“我能吃了你啊?” 李迟舒慢吞吞过来,我从袋子底部掏出一片暖宝宝,冲他衣摆扬下巴:“撩起来。” 李迟舒把手摸到衣摆,没有下一步打算。 “没叫你全撩。”我以为他又怕我像上次那样要看他伤口,笑道,“就到最里边一件就行。” 我挥挥手里的暖宝宝:“给你贴这个。” 李迟舒还是攥着衣服,探头探脑地问:“这是什么?” “暖宝宝啊,”我说,“教你贴一次,晚上你就能拿回去用。” “这就是暖宝宝?” “对啊。” 李迟舒弯下腰凑近,像是很感兴趣:“我们班也有同学贴。” 我说:“那你还不认识?” “我只是听他们说他们贴了,但是没有见过。”他伸出手指想摸,还没碰到又缩回去,“这个真的很暖和吗?” “暖不暖和贴一下不就知道了。”我把粘纸那面撕开,示意他卷衣服,“来。”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头缓缓把衣角一层层撩起来。 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撩开自己的衣服。 李迟舒抵抗冬天的方式非常粗暴,就是把能想到的御寒衣物全往身上套:冬季校服里是一件缩水起球的套头毛衣,因为穿了很多年,被洗得早就变了形,线孔大大小小分布不均;毛衣里还有一件针织马甲,最下面的纽扣已经掉了,露出再里一层的军绿色面料——是夏天时李迟舒穿着当睡衣的爸爸的衣服,后来睡衣被我给他的另一件取代,于是这件被他充当了冬天的内衫。 最后一层是夏季校服,李迟舒撩开重重叠叠的衣裳,认真等待着我往他的夏季校服贴上一张暖宝宝。 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想来不太愿意撩开衣服只是觉得繁琐,我自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只是低头拿起第二片暖宝宝时差点没有拿稳,几次都撕不开背后的粘纸。 是了,我短时间之内把这个人照顾得还不错,他每天用那样很有光彩的眼神看着我,让我险些忘了他是从七岁起就没有人再教过他穿衣吃饭的李迟舒。 “好啦,”我吸了吸鼻子,“转过去,再贴一张。” 暖宝宝贴好,李迟舒放下衣服,垂头看看肚子,又扭过去看看后背,嘀咕说:“没什么感觉呢。” “等会儿嘛。”我转过去拿出袋子里的羽绒服再站起来抖了抖,“把衣服脱了吧。” “啊?” “脱了嘛。”我说,“就留最后一件,别的都脱了。” 李迟舒听话照做。 墙壁的钩子上本来就挂着他的书包,根本挂不住他脱下来的几件衣服。我伸手接走,再把羽绒服递过去:“试试这件。” 李迟舒先在那串他看不懂的德语标签上扫视一圈,迎上我的目光,抿了抿嘴,把衣服抓过去穿了。 “挺好嘛。”我把胳膊上李迟舒那一堆衣服叠好搁进购物袋,走近给他拉好拉链,“穿这个衣服,里面就套一件短袖最暖和,加得越厚反而会冷,知道吗?” 也不晓得他听没听进去。 李迟舒只是斟酌了几秒,手指放在拉链上,想脱不敢脱,试探着我的态度:“其实……有暖宝宝就一点都不冷了……” 我装听不懂:“是吗?” 李迟舒点点头。 但凡再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李迟舒就能当场麻利地把这件羽绒服换下来重新一层一层套上他的旧毛衣。 我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这衣服是商场断码买一送一赠的。”我回去捞起购物袋夹层里的土豆塞进李迟舒怀里,瞎话谎话早已练得信手拈来,“就只有你这一个码,我和我爸都穿不了,又剪标了,钱也付了,还给商场就是送钱,你不穿也没人要。” 我取下他的书包背在肩上:“实在不行你把里头鹅毛取出来还给鹅身上?” 李迟舒没忍住笑了笑,跟着我走出卫生间,抱着土豆一步一步撵在后头,轻轻叫住我:“沈抱山。” “怎么啦?” 他沉默半晌,才走上前,抬起眼睛看向我:“我知道,你给我的这些,其实都不是你说的这样。” 我敛下眼扬了扬唇。 他像是生怕我再编出新的借口糊弄他,赶紧接着开口。 李迟舒每次郑重其事地说话就会变得很慢,又慢又带着点结巴,仿佛每个字对他而言都重若千钧:“我知道,你……你是想照顾我的情绪,我清楚你是想做得周全。但是,但是你也可以相信我。” 说出这样的话耗费他好多勇气,李迟舒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我其实,其实自尊心没有那么脆弱。你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我,我不会那么敏感的,也不会拒绝你。你给的所有我需要的东西,每一样我都会记着,以后,以后慢慢……像你关心我这样,用你希望的方式,给你。” “李迟舒。”我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去对着他,“光说不做,可不行。” “不会的。”他说,“我——” “不如打个凭条吧。”我打断他。 李迟舒猝不及防:“啊?” “打个凭条。”我又重复一遍,“上边就写:李迟舒在此承诺,今日沈抱山所赠予的一切,都能在以后以除了金钱以外的任何方式被索要回去。比如,毫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 李迟舒竟然敢迟疑。 他委婉地提醒:“杀人放火……” “……违法乱纪除外!”我恨铁不成钢,“这样行了吧?” “嗯!”他这回答应很快,“我回去写了明天就给你。” “那不行。” “啊?” “现在就写。”我把书包放下来,“把纸笔找出来,立马写。” “……” 李迟舒写好凭条,我拿在手里对着远方的落日翻来覆去地看,像电视里的人验真钞假钞那样,确定这是白纸黑字不会消失的承诺,再喜滋滋揣进兜里。 李迟舒欲言又止:“沈抱山?” “说。”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我做的事了?”他一遍遍摸着土豆脑袋,快给人家头顶黄毛摸得滑溜反光,“所以才要我写这个。” “没呢。”我说,“我要慢慢想,你得做什么事儿才能让我回本。” 李迟舒笑着说:“这么多东西,做一件事就让你回本,得是多大件事。” “可大一件。”我煞有介事凑过去,故弄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