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命那么贱那么硬,骤然恶疾缠身过世绝非因果报应而已。可惜他终究是心软,留了宁广佑一命。 思及此处宁广仪甚至笑了,竟然希望宁缙如今还在世,也能被眼前这位小了他二十岁的丹鼎阁阁主验一验戒环。 “请洛阁主为我解开阵法。”宁广仪听见自己如此说道,“我愿自食其果。” “广仪……!”宁亦舒此前为略显公正一直生疏地称其为“四堂哥”,而对受害者宁广佑则用较为亲近的称呼,此刻情急之下仍是喊出了熟稔的名字。 她长叹一声,“你不必如此心急,未必没有其他方法。现在强行解开阵法,你这一身修为不想要了吗?” “本来也不是什么天纵英才,不像角落里的那位。”语毕他恹恹地抬眉瞥了一眼陆离。 纵使陆离这么些年千锤百炼下来仍是不禁咬牙。他分明修为远在宁广仪之上,却每年都因心结沦为手下败将,闻言并未感到受到恭维,而是愈发强烈的耻辱。 “我知道的,娘怀我时身子不好,我的天资连宁广佑都不如。”宁广仪抬起手递给洛英,“洛阁主,请吧,我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不愿再如笼中鸟儿一样被旁人嬉笑耍弄,他确实曾经犯下过错,即便如今也未能悔过,但至少……至少他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休想强加在他头上! 洛英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四公子,三思。” 澄霄道人虽掌管云天宫戒律堂,却是最宅心仁厚,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未说话,想必除了强行解开阵法,也并无其他方法。即便不是为了调查宁广仲之死,宁广仪违背天宫戒律擅自篡改戒环流转之法,按照戒律堂规则也该受此一罚,因此她也只能无奈叹息。 洛英抬起手。 宁广仪看着堂中人头济济,竟没有几个是宁家人,全是些外人狐假虎威借着云天宫的权势来他家中耀武扬威,为何九州第一大世家宁氏会沦为如此境地? 他修为不济,就连胸中韬略也只是平平,这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一种令人胆寒的孤立无援。他无助地想道,大哥,二哥,究竟是谁害了你们,究竟是谁害得我们宁家沦落至此? 眼神掠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看到胡子拉渣的陆离,他终于被敲碎了最后一点骄傲,胆怯而心酸地想道,待他变为一个废人被扭送去涤罪洲,陆离会不会笑?他会不会觉得解恨?日日嘲笑他进涤罪洲的人自己进了涤罪洲,真是天大的笑话啊,可以笑到来年了。 目光掠过神色凝重的宁亦舒,他忽地心惊,会不会是她? 难道是她? 可是他们宁家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甚至为了她把新兴之秀陆离扫地出门,还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五公子。”洛荧强装镇定,“未经允许擅闯住所实在无意冒犯,迫于云天宫任务在身,烦请见谅。况且想必玉映山庄上下都希望能尽快水落石出,尽早让大公子下葬,五公子若有什么线索,还望指点一二。” 宁广佑在进院时便屏退了搀扶的侍卫,他的院落向来不允许他人踏足。他的日常起居都由方才洛荧曲莲看到的一群老弱妇孺负责,也是许久没在这片地方上见过生人了。 他气色仍是很差,边扶着墙走边轻轻咳着,让看着的洛荧和曲莲都无端生出一股愧怍,这人已经这么惨了,再怀疑他总归不好意思。 洛荧上前欲搀扶他一路,他却挥挥手示意自己可以。 曲莲往房门处靠了靠,肩膀侧着,是一个保护的姿势。他看宁广佑的眼神难掩敌意,虽然来人体弱不假,但房内的那名女子显然状况更差。待宁广佑行至眼前,他行了个礼问道,“请问这名苦命的女子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缘何……是这个模样。” 他话音刚落却怕此话伤到屋内的女子,画蛇添足地找补道,“我们看她身子不大好,不知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我们可以请个大夫来看看。” 宁广佑掩袖不住咳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咳咳,我知道两位在想些什么,但事实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这位……仔细说起来,算是我二哥的半个遗孀。” 遗孀。 洛荧和曲莲震惊地对视一眼,君影?! 这个瘦骨嶙峋人鬼难辨的女子竟然是当年名动荥州的君影。 “看样子……两位对于二哥的往事,也有所耳闻。”宁广佑走近些许靠着门框险险站定,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屋内,“二哥在世时,我与君影姑娘也有缘见过数面。后来……咳,二哥罹难,君影姑娘痛不欲生,还被视为害死二哥的罪魁祸首,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咳咳,我便自作主张将她接了过来。” 宁广佑怜悯地看着屋内蜷缩成一团的君影,仿佛看着一滩烂肉,“可惜她自责不已,终日自伤自残,没多久便疯了。” 他这话说给洛荧曲莲两人听,仿佛也说给屋内的君影听。君影自从宁广佑出现后便躲到了桌底下,浑身发颤震得桌椅都在抖,除了开始时的一声惊叫以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曲莲不着痕迹地挡住宁广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屋内陈设。平心而论,屋内用具面面俱到,不可谓不尽心。桌椅矮脚凳、床榻柜匣一应俱全,且都用棉布包上了尖角,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尖头的东西,就连墙壁都包上了棉垫,想来也是怕君影再受伤。 不过,也可能是不允许她寻死。 君影背对着他们,褴褛的袖子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面道道血痕都是由自己的指甲抠出来的,指甲分明已被剪得很短,指尖却还残留着黑黑红红的血泥。 曲莲问道,“请大夫来看过吗?” “看过。她确实是疯了,畏人,畏光,听不进人言,不肯好好吃饭喝药,更不许人碰她。她毕竟是二哥曾经的心上人,我也不愿见她如此……咳咳,你们看她衣衫褴褛,并非我有意苛待,而是她根本不许人近她的身。” 曲莲又问,“玉映山庄其他人知道她在这儿吗?” 宁广佑苦笑一记,“隐约知道吧。二哥过世后她便无人问津,也没有人想管。” 宁广仁自尽于人前,给宁府一记重创,谁都不愿提,而一切的源头更加不堪,提及“君影”这个名字都觉得脸上火辣辣地被抽了一记耳光。恨,自然恨的,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可玉映山庄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谁还愿意为一个妓脏了自己的手呢。 “那就奇怪了。”洛荧目光沉沉盯住宁广佑,“旁人都不愿管,对害死二公子的君影恨之入骨,为何五公子如此大度,不计前嫌地把她养在这里呢?” 曲莲的余光敏锐地扫到屋内桌下的君影身子猛然一搐。 “五公子,无意冒犯,当年四公子害你灵力尽失险些丧命,玉映山庄上下多年来